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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挑挑捡捡的善意叫阿西觉着像被油溅着了。

阿西拿着这人给的两块董大头,也不敢再杵人堆里,兀自躲进巷道,把这人另给的佛经,全撕了塞在麻袋里挡风。

这无怪阿西了,你给困在荒漠里的人大把金子,除了增重,还能有什么别的用?

沪城政室厅在九道江头放了烟花,将地上人的普天同庆告知了天上人。

申帮头目方达曦从车里下到了九道江桥,瞧人、瞧热闹、瞧烟花。

只他的过处旁的人见着他,都游开、蹿跳出来了。

方达曦闭严着嘴,像只不肯露怯的蛤蜊,等他侧身时才瞥见他臂膀上套了白孝——前些日子,方达曦的母亲过身了。

母亲是沪城大族里的旧式女人。家里的小仆都剪了齐耳的新发式,烫了贴额卷,漂亮的主母却还是粗粗的长直发盘在脑后。方达曦记得母亲卷在发丛里的也不是什么玉石翡翠,只一颗大小不打眼的淡水珍珠。

就像母亲的发,母亲还有着执拗且真心的柔善,她爱给方达曦喂饱,似乎,她只晓得一个做母亲的职责,就是喂饱自己的孩子。

刚落草的方达曦脾气大,总将自己哭成个满脸褶子的小核桃。到了这时,母亲解开衣扣,将方核桃喂饱,他便就不哭了。

等方达曦长成了二十岁,母亲还是以为只要她的揽晖吃饱了,揽晖心里的烦恼即便不会整个地消散,也会像自己给揽晖做的生煎、银鱼炒蛋,被揽晖一口一口地吃没了。

母亲像清清绿绿的藕花池里的白莲藕,可这藕是做的。母亲被方达曦的外公与父亲,乃至方达曦保护得太好,才会在方达曦给她讲完昙花一现为韦陀时,哭着问儿子“佛祖为什么要这样”,才会被几个推婴儿车的女人炸死在了九道江的桥头。

如今,母亲在棺材里,方达曦在棺材外。怎么想,都是太远的路。

“先生,帮帮我。”

方达曦低头去看,是个脚上套麻袋的孩儿。大略是才换牙的缘故,孩儿说话些许漏风。他又去瞧孩儿的脖颈,细得叫人两指就能掐断。

他倒没将孩儿的牙口掰开揉碎了问真话,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