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糖葫芦外头一层糖衣晶莹剔透的,着实好看,姝娘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直甜到了心坎里,她只舔了两口,却忍住没舍得吃,怕一下吃完就没有了,始终攥在手上。
“你若不吃,待会儿教人挤掉了,可就真没了。”刘淮含笑看着她道。
听得这话,姝娘望了望拥挤的人流,忙咬下一个糖葫芦嚼起来,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待她吃完了半串,刘淮接过来,转而将手中的芝麻饼给她。
姝娘虽未吃午饭,但吃吃逛逛间,小肚子很快就吃得圆滚滚的了。
走了一阵,他们便见前头一小摊上围满了人。
姝娘个子矮,踮着脚远远张望了一会儿,却什么都看不见。刘淮了然地将她抱起来,凑近去看。
那摊上倒也没什么,只整齐地前后连摆了几个圆靶子和一张方桌,方桌上琳琅满目摆了好些物件。
刘猎户和周氏也走上前,好奇地问围观的一人:“小哥,这摊上是卖什么的?”
那人答:“倒也不是卖,这摊啊,是赌运气的,瞧见前头那靶子没,那靶子正中都是空心的,出几个铜板,射中一个就有奖励,一箭连中两个则得的东西更贵些,听说一箭连中三心,就能拿走那副玉镯子了。”
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果然在摊贩身边的方桌上看到了一副玉镯子,那玉镯子通体碧玉,成色极佳,一看就价值不斐。
“那玉镯子值好几两银子吧!”周氏惊叹道。
周围登时有人笑起来:“哪止啊,恐怕值好几十两呢,听那摊主自己说,这是他家的传家之宝。”
刘淮默默听他们说着,一抬头便见姝娘双目放光,盯着镯子的方向喃喃,“真好看......”
“想要吗?”刘淮问她。
姝娘垂眸,口是心非地疯狂摇头,“不想要,一点也不想要。”
刘淮薄唇微抿,转头问那路人,“这玩一次需要多少钱?”
“二十文一次,一次可以射两箭。”那路人答,“虽不便宜,但你瞧瞧,都一个个挤破了头的想要那副镯子呢。”
刘淮听罢看向周氏,询问道:“娘,儿子也想试一次,可以吗?”
二十文对农户人家来说不算小数目,更何况极有可能打了水漂,啥都捞不着,周氏一时有些犯难。
还是刘猎户爽快道:“去吧,来都来吧,只当玩玩。”
刘猎户都这么说了,周氏自然也没意见,跟着点头道:“那就去吧。”
刘淮这才抱着姝娘挤进人群里,到了最前头将她放了下来。姝娘伸手扯了扯刘淮的衣袖,“阿淮哥哥,姝娘不要那个了,你别玩了。”
二十文能买好多吃的,可不便宜呢。
“可是我想要啊!”刘淮摸了摸她的头,“阿淮哥哥想玩,你就让刘淮哥哥玩一次,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前头便有一人垂头丧气地下来,一个靶子都没中,周围一片嘘声。
“老板,我也要玩一次。”
刘淮紧接着上去,将二十文钱递给那小贩,小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怀疑道,“你也要玩儿?”
见是个不大的孩子,四下登时有人开始起哄。
“孩子来添什么乱,赶紧下去。”
“瘦瘦巴巴的,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别跟着凑热闹了,回家玩泥巴去。”
“......”
听着周围嘈杂的声儿,刘淮置若未闻,他拿起弓试了试,不由得剑眉微蹙。这弓的重量确实不轻,以他现在的身高和气力,能不能连中三心只怕不好说。
小贩看他拿箭都费力,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看你还是个孩子,也别让别人觉得我欺负了你,别人二十文只能射两箭,你,我再让你多射一箭!如何?”
“好啊。”刘淮答应地爽快,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儿暗暗嘀咕了一句“你莫要后悔才好”。
他举弓拉弦,对着靶心瞄了一会儿,然放箭的一瞬间因端不住弓,箭霎时拐了方向,连靶子都没射中。
人群中顿时响起嘲讽的哄笑声。
姝娘看了看周遭,唯恐刘淮听着伤心,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奶着声儿安慰他道:“阿淮哥哥,你又没学过,射不中也没关系的。”
“放心。”刘淮低头看着她宠溺地笑,“我一定会射中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他面上丝毫不见气馁,反士气高昂,许是适应了一些弓的重量,射第二箭时他显然轻松了许多,只是仍有些不稳,滔天的嘘声间,众人眼见那箭嗖地一下穿过了第一个靶子的中心,差一点就能射过第二个靶,离靶心最多也不过半指。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第三箭紧接着射了出去,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一连射过三个靶心。
不少人双目圆睁,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尤其是摆摊的小贩,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他每年庙会都会来这儿摆摊,哪回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毕竟能射中两个靶心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何时见过真的有人一箭连中三个靶心。
“这......这......”
小贩惊得舌桥不下,直到跑到第三个靶后拾起箭才终于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
“老板,那个可以给我了吗?”刘淮伸手指了指那对玉镯子。
小贩一副肉痛的样子,可能射三箭的话是他自己说的,周围那么多双耳朵都听见了,他此时想说出反悔的话根本来不及了,他长叹了一声,许久才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道:“拿……拿吧。”
刘淮拍了拍姝娘,示意道:“去吧,想要的就自己去拿。”
姝娘乐得笑开了花,夸了句“阿淮哥哥真厉害”,蹦蹦跳跳跑去那方桌前。
围观的人都一脸艳羡地看着她,谁知她却是没拿那副镯子,转而拿起了镯子旁的一对并不怎么起眼的小木偶。
她高兴地跑回来举给刘淮看,刘淮却是微愣了一下,身后也立刻有人提醒道:“小姑娘,你拿错了吧,你该拿的应该是那副玉镯子才对。”
姝娘闻言,捏着木偶,抬首茫然地看向刘淮。刘淮微微弯腰低身问道:“姝娘,你想要的是这个?”
“嗯。”姝娘点点头,“这个木偶真的很好看。”
那小贩见他们没拿玉镯,眉间阴云骤散,顿时喜笑颜开道:“这个好,这个好,这木雕啊雕得可精致嘞。”
刘淮可不傻,他自然看出这木雕根本值不了几个钱,也压根代替不了那对玉镯,他在方桌上扫了一遍,旋即定在一处,“老板,将那枚银簪和木雕都给我们吧,这样我们便不要那对玉镯了。”
小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的笑意一僵,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的眼光这么毒辣,那银簪虽没有玉镯贵重,但也值不少钱呢。
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刘淮转而道:“要是不行,我们就选玉镯了。”
“诶,别别别。”小贩忙道,“银簪便银簪吧。”
那玉镯不仅昂贵,还是他的聚宝盆呢,若真被拿走了,他岂不就没生意了。
小贩拿起银簪,心疼地在手上攥了一会儿,才给了他。
刘淮牵着姝娘出了人群,身后立有一帮人朝着小摊一拥而上,争抢着要试,有了刘淮这个先例,他们更坚信自己也可以走狗屎运,得到那副玉镯。
刘猎户和周氏已在外头等了,方才精彩的一幕他们都看见了,刘猎户激动地在刘淮肩上拍了拍道:“阿淮,没想到你箭术这般了得,都是何时偷偷学的,我怎不知道。”
“都是以前看着爹练才学会的,我就试试没想到真的中了。”刘淮将手中的银簪递给周氏,“娘,这是给你的。”
周氏愣了一瞬,忙摆了摆手,“不了,你好容易赢来的,就自己留着,给你将来的媳妇,娘啊,不需要这些了。”
见她推拒,刘淮径直将银簪塞进周氏手中,“娘,我生了那么多年的病,你照顾我定十分辛苦,我都知道,为了给我治病,你把自己少有的几样首饰都给当了。这簪子你拿着,等往后儿子出息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儿子孝敬你的,你就好好拿着吧。”刘猎户也道。
周氏攥着簪子,点点头,鼻尖一酸,双眼顿时红了,刘淮卧床五年,她便照顾了五年,其中苦累只有她自己知道。可现在好了,他的阿淮身子康复了,也懂事会关心她了,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刘猎户带着他们回村时,天已昏昏向晚,刘淮坐在牛车上,见姝娘爱不释手地抱着那对小木偶,好奇地问:“姝娘,你为何选了这个,玉镯不是更贵重吗?”
“那个镯子很贵吗?”姝娘天真地看向刘淮,她对那些珠玉珍宝的价值并不那么了解,在她看来,顶多就是漂亮的石头罢了,“可姝娘更喜欢这对木偶啊,木偶刻得真好,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
她举着木偶给刘淮看,“阿淮哥哥,你看这个男娃娃像不像你,这个女娃娃是不是很像我,这对娃娃被用红绳绑在一起,我和阿淮哥哥也要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刘淮凝视了那对木偶半晌,又抬眸深深地看向姝娘。年幼的姝娘童言无忌,还不知这对娃娃别有意味,就天真说了这样的话。
可落在刘淮耳中,心头则不免升起阵阵暖融。
“嗯,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