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年9月2日,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金石岛(今特克赛达岛)北部的山脊,漫山遍野的冷杉深绿与赤杨淡黄在阳光下交织,苔藓覆盖的岩石和蕨类植物在矿场边缘蔓延,呈现斑驳的锈红色。
几只海鸥在悬崖边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与矿场中的金属敲击声形成诡异的和声。
远处的海湾在熹微的晨光中浮出粼粼波纹,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低沉的呜咽。
一艘悬挂着赤澜五-星-旗的货船静静停泊在港湾中,大群苦力沉默着装运昨日堆积在码头的铁矿石。
位于小岛北部的山坡上布满了简陋的矿坑与工棚,褐红色的土壤裸露在外,像一道又一道未愈的伤疤。
数百名精瘦的男人在监工的驱使下,披着一件麻衣,扛着铁镐,从营地里鱼贯而出。
他们需要从岩层中凿出一块块乌黑的磁铁矿,装入藤筐,再由骡马驮运至临时堆场,然后被一节节小型轨道拖车输送至码头集货区,等待装船运输。
矿场旁的营地挤着数十间木质排屋,屋顶压着沉重的石块以防海风掀翻。
东侧的一排屋子明显要比其他整齐利落些,甚至还有几栋砖石建筑,那是监工和护卫们的住处。
炊烟从茅草缝隙间钻出,夹杂着咸鱼和玉米粥的气味。
几名即将上值的矿场护卫打着哈欠,拖着懒散的身躯从营房里出来。
其中一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抬头望见营地里袅袅升起的炊烟,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心头不由为之一热,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沈爷,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李红鱼将腰下的佩刀解了,放在长条餐桌上,探头朝厨房望过来。
他注意到灶台上多了两口新铁锅,想必是从最近的补给船上运来的。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好吃的。”沈阿四笑着应道,手中的铁勺敲了敲铁皮桶,“老样子,馒头、玉米粥,还有一钵咸鱼干。”
“没其他肉吗?”李红鱼眼光扫过热气腾腾的厨房,鼻子抽动了几下,砸吧了一下嘴,“昨天不是说刘头带着人在林子里猎到鹿了?”
“哟,那得等到晚上了。”沈阿四手中的铁勺指向后厨,那里挂着一头已经剥皮的黑尾鹿,“刘头说了,今天晚上要请那些匠人一起过来加餐。现在吃了,晚上你啃树皮去?”
“那就好。”李红鱼嘴角立时咧开了,“这整日里不是玉米糊糊,就是咸鱼干,嘴里早就吃不到味了。今日,有了这头鹿,肚子就开心了。”
“你他娘的是肚子开心,还是你人开心?”沈阿四嗤笑一声,“小鱼儿呀,你这汉话还得继续练练,要不然时不时说错话,平白惹人笑话!”
“我知道了,沈爷。”李红鱼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抓着两个馒头,嘴里小声嘀咕道:“在部落族人里,我的汉话可是说得最好的,让所有人都羡慕得紧,哪有人会笑话我。”
吃过早饭,日头已经逐渐升高,驱散了岛上那层如薄纱一般的晨雾,矿区的喧嚣逐渐大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监工的呵斥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此时,李红鱼已经站在矿坑边缘,瞪着眼,神情威严地俯视着那些正在劳作的苦力。
他腰下挎着一柄钢刀,手中握着一根皮鞭,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鞭柄上那圈暗红色的血渍,那是上个月抽死一个敢于反抗并破坏矿场秩序的劳工时留下的。
那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至今还会偶尔出现在他的梦中。
“别躲懒,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干活!”李红鱼走到一处凹陷的石岩,一脚踹翻了一个蜷缩在里面打盹的劳工。
那人滚了两圈,撞在一块凸出的岩壁,发出一声闷哼。
这处矿坑里或坐或蹲零散分布着三十多个劳工,超过一半是从北方抓来的海达人。
他们皮肤黝黑,身上布满了鞭痕和铁锈染成的红褐色。
听到李红鱼的吼声,他们像受惊的羊群,迅速爬起,抓起铁镐便朝作业区奔去。
有几个动作慢的,立刻挨了他的皮鞭,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今天上午,每人必须采够十筐矿石,少一筐便没了午饭!”一名土著监工用生硬的海达语夹杂着汉话喊道。
李红鱼凶狠地盯着这些海达人,配合着监工,不断晃动着皮鞭以做威慑。
他特别厌恶这些北方蛮子,他们总是用那种阴鸷的眼神盯着人看,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谁的喉咙。
早在数十年前,就听闻族中老人提及过他们的凶残和野蛮。
这些北方蛮子仗着高超的驾船技术和极强的组织力,频频袭击各地土著部落,焚毁寨子营地,抓捕青壮男女,掠为他们的奴隶。
数年前,他们还悍然袭击新华人位于北方的拓殖据点。
然而,正是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抢掠袭击行为终于给他们招来了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