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出端倪:“你没事吧?你往年都是要挟我的!”
司南说:“皇上开玩笑,户部从来都是充满爱心的部门,怎么会要挟皇上呢。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皇上的。”
他把“君”字特意拉长。
我差点就要笑死了:“哈哈,那么就是说,我不用还那三百两啦!”
司南深深、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门口,弯下的腰都成了秋天的稻草杆:“王爷,您都听见了,这个话,是皇上自己说的,微臣并没有说错。微臣告退。”
司南还转回来,对我行礼告退:“微臣祝皇上龙体安康。”
出卖朋友的屠狗辈!
我抽起饭桌上的银质碟子,砸过去:“叛徒!”
呯呯呯!
幸好那个酱油碟子只是从站在门口的人的脚边擦过。如果损了摄政王明臻的脸,我就真的赔不起啊。
我的脸上立刻满堆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大皇兄,你怎么来了?怎么长春都不通报一声?”
“本王不让他通报的。”明臻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喜恶,就好像平常念着奏折一样,听不出有任何的波澜。
我哈哈哈:“外面太阳那么大,大皇兄怎么不留在承麒殿休息?”
外面一片阴沉沉。
恐怕是要下雨了。
“皇上是在关心本王吗?”
明臻背着门口站着,跑进琉璃糊纱纸的光束染着他的黑色衣袍有种泛彩的柔和光晕,淡化了衣袍上面所有的刺绣龙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脸极白,眉毛极黑,就像柳公权的字,新奇而清丽,秀美而风骨,清劲而媚魅。
我都担心他在太阳底下融化了。
明臻大步踏了进来,眼神扫过饭桌的饭菜,说:“本王饿了,陪皇上一起用膳。”
“大皇兄,都是粗茶淡饭,只怕皇兄吃不惯。大皇兄还是——回去吧。”我越说越底气不足。
明臻完全无视我:“坐。”
我苦着脸,坐到他的对面。
他的手边,正放着我写给司南的借条。
歪歪丑丑的字在上面:“借户部三百万两银子,年底悉数归还。纾。”
白纸黑字,看得我格外心惊胆战。
宫里人鱼贯着把真正的午膳端上,专门给司南哭穷的特产正要撤下去。
明臻却说:“留着。”
御膳房送上食盒,端出来是热水温着的清蒸大闸蟹。现在是阳澄湖大闸蟹最肥美的时候,百里加急送到宫里到了御厨的手下还活生生的,一只就放一只碟子,可以吃到满嘴的油膏。
我低声长春:“怎么把这个拿上来了?撤下去!”
“奴才该死。”脸颊上还打着狗皮膏药的长春正要把大闸蟹端下去。
明臻忽然发话:“放着,本王想吃。”
我还要说话,那边明臻已经伸手挑了一只碟子,摆在自己的跟前。狰狞的大闸蟹正对着伟大的摄政王明臻耀武扬威,明臻拿起银色小剪刀把大闸蟹的巨钳给“咔嚓”了下来。
我苦着脸,还能说什么呢?
我不说话,我开吃。
凤朝宫侧殿,就那么七十平米,两边墙壁上是一种水悠悠晃着金丝亮色的涂墙纸,怎么看都同桌上的午膳不搭调。在这宫殿里面,除了寝室的大床,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张金丝楠木的圆饭桌。平常都觉得亲切无比,今天反而让我呼吸不畅。
我低着脸拼命咬着大闸蟹。
吃大闸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是一件多么高难度、多么败兴的事情啊。
我想,全天下的人都不会喜欢同明臻一桌子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