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魂飞魄散,忙不迭就要起身见礼儿,那裴容廷却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
他从桂娘手中拿过了蘸了药酒的手帕子,挥挥手打发走了她,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继续不动声色替银瓶擦拭。银瓶把半露半掩的脊梁对着他,仍困在自己的哀愁里:“你哪里知道!我们大人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想必也喜欢瘦削美人,不然也不会来苏州买人,也不会看上那一年的我了……”
“可是当年我看见你,唯一的不好,便是太瘦了些。”
一个惯常清高的人,一旦堕落下来,便把整个世界也拽得落了下去。他说出这句床帏密语,银瓶顿了一顿,脸颊仍飞满红,却用汗巾半掩着抬起头,似嗔非嗔瞥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眼睛似一痕秋水,“这还是白天呢……”
这句话说得鬼使神差,裴容廷原也并没有十分意思,这下子倒真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29章
天气凉了,但江上的月亮依旧是潮湿的月亮,清辉淌了一地,也像是水波。
裴容廷临案俯身站着,一只手修长的指尖点压在案上,另一只手提着笔,仿佛在写什么东西。
灯不甚亮,只泥金了他瘦削巍峨的侧脸,是南北朝时的佛像。
银瓶站在他身后,提着衣裳踮起脚,鬼鬼祟祟走了过去。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听见他闲闲开了口:“赤着脚走凉地儿可是要冻出病来,还不快去捂一捂。”他头也没抬,只把笔端略指了指案旁的一张熏笼。
“嗳,是……”银瓶讪讪应了,忙溜到熏笼旁,身下有点酸,只能盘着腿坐下。笼下烧着暖香,她见身旁放着些小白瓷碟子,盛着黑乎乎的膏子,才要偷偷拿起来看,却又被裴容廷逮了个现行:“你别碰,那是广匀胶,粘在手上不好洗的。我是要用它淘澄颜料,天冷了,都凝涩了,所以笼了盆火化它。”
“颜料?大人要画画儿么?”银瓶眨着眼睛向裴容廷张望,正见他案上摆着张半月似的宣纸扇面,笑道,“大人在画扇面儿呀!”她耐不住好奇,忙又起身跳到他身旁,一只脚踩在另一只的脚背上,松松揽着裴容廷的手臂。看那扇面,见上头洒着细金,右边画着清挺的碧叶与淡紫的兰花;左边留白,只题字,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