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仲秋写,裴彦章 赠 畹君女史 清玩。
银瓶不解,忍不住读出声来:“裴彦章……”
裴容廷淡淡笑道:“是我的表字。”
银瓶愣了一愣。既然裴彦章是大人自己,后头的“畹君女史”又只会是个姑娘——男子赠女子扇子,又是自己画的,就像女孩子赠情郎头发香袋儿,向来都是定情的信物。她回过味来,心上像被放了个冷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容廷自己闲闲端详着,又瞥向银瓶微笑道:“你觉得可还好?”
银瓶忽然长了骨头,也不再依偎着他,直起身别过了脸,轻轻道:“大人不该问我。我觉得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
这当然是送给她的。但一个甜相的女孩子吃起醋来,就像风吹皱了芙蓉花,别有一种别扭的可爱。裴容廷决定不告诉她,故意似笑非笑道:“先给你瞧瞧罢了。你觉得哪儿不好,或有该添一笔减一笔的地方,我把它改了,也好把最好的呈给她。”
银瓶像灌了碗冰湃梅子汤,没放糖,心里又酸又苦。早该想到的,裴中书家大业大,会体贴,床帏间又知趣,不多讨几个老婆简直暴殄天物。他说想和她天长地久,也不妨碍同时还和十个八个天长地久,享那齐人之福罢?也许这就是要带回去送给他在北京的相好。她一阵一阵泛酸,却强忍着不肯表露,重新看向那扇面,尽职尽责地斟酌道:“兰花太静,也许添只蝴蝶,更活泼些……”哽了一哽,忽然想起下午时裴容廷意乱情迷时叫出的两个字,忍不住扭头惊讶道,“这位‘畹君女史’,就是大人口中的那个——那个‘畹畹’罢!”
她果然还记得。裴容廷的心沉了一沉,却不动声色,半含笑“唔”了一声,“那你知道她是谁——”
“……她很美罢。”
越是这个时候,女人越要关心对方的姿容,甚至超过了男人自己。
裴容廷无奈笑道:“嗳,美。我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前儿不还说她是“绝代佳人”么!不还说她可着他的心长么!银瓶把眼圈儿红了,扭头瞅了他一眼,水光泛泛的月眼上是微蹙的眉,那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幽怨委屈,叫裴容廷又心疼又要笑。看她那眼泪就要绷不住了,他方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强搂在怀里笑道:“瞧这脸子,好个脸酸的丫头。你不信?等着,等我找出她的小像来,瞧你服不服。”
银瓶忽然没了胆量去面对那个美人,推他道:“嗳呀,我不看,我不看!”然而裴容廷一面按住了她,一面从案上的匣子里寻出一把水银镜,递到银瓶面前,扳过她的脸道:“喏,她的模样就在这儿。你自己看看,看我说谎了没有?”
直面自己在镜子里红溶溶的脸,鼓着嘴,赌气的样子。银瓶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