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你从前从不以阉人自居的。”
两人自少年相识,对彼此实在称得上一句熟知。
沈铮从小读书,入了宫也依旧读书。他同那些被割了命根子,就把钱与权当成新的命根子的阉人不一样。他只当自己是个受了腐刑的读书人。
“可我就是个阉人……”沈铮垂下眼。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要散在了风里。
“发生了什么事?谁同你说了什么?”秦纾问他。
沈铮又不说话了。只看着墙角的几株竹子在风里颤动,萧萧瑟瑟。
秦纾心底升起一股气来,她忽然笑了一声。
“沈铮,我不来了也好。反正我在哪儿都有宅子,也不必次次都回京里。你说我以后多久回来一次为好?一年如何?总归你不得出京,以后怕是很难见了。”
听了这话,沈铮猛得抬头看向她,不敢信她当真这般狠心。他依旧不说话,面色却惨白下去,仿佛地上的新雪。
“沈铮。”秦纾看着他的模样,语调缓了下来,轻轻笑了一下。“你既舍不得我,又何苦说那些话。”
“我一个女人在外面做生意,还怕什么名声不好。何况世人皆知你清名,又如何误我?”
她走上前,伸手触了触他眼角。泪水在他眼睛里打着转,偏又不肯落下来,像是含着几颗小水晶。
她掖去那几颗小水晶,目光注视着他。“我听到了,你在心里说你想要我来。是么?”
“回神啦!回神啦!我唤了你好几声了,你做什么不理我。”
沈铮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见她还是没反应,很不满的叫嚷起来。
就像一只小狗,娇气、不安分,要人时刻陪他玩。
秦纾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向趴在膝上的沈铮。他胡乱作闹着,一身银红的衫子也被揉的皱起来,在冬日的日光下泛着水波似的细细粼光。
“你不理我就算了,还要笑我。”沈铮有一点不高兴,趴在那里小声嘀咕,睫毛眨巴眨巴,像小蝴蝶忽闪翅膀。
秦纾又笑了一下。
“你唤我是东西写好了要给我看么?手上蹭了这么多墨,看来是鸿篇巨著了。”
沈铮抿住了唇,不闹她了,两手捂住铺在榻上的纸张,面颊染上飞红。
“不给你看!”
他只写出来了两句。是今天忽然想到了,再多的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变成了一个生了锈的东西,也像是被蒙了一层雾,迟缓、蠢笨,藏在头脑里的那些东西都看不清了。而他不愿被秦纾发觉。
“那你可要藏好了,不定我什么时候就去偷看了。”
秦纾同他开着玩笑,却不碰他写字的那张纸。只将他的指尖捏起来,掏出帕子细细擦干净上面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