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流离已久的孩童,都忘了自己名姓,见了寻来的亲人却不敢信,只能反复询问,生怕她寻错了人。
他的面颊太瘦了,更显得一双乌黑的眼大的惊人,却仍旧能依稀看出从前的美貌。
可是那些少年神气、甚至是得意自矜,如今全不在了。谁还能看出来,这是当初那个以宦者之身出镇地方、誉满前朝,而“牧伯不能及”的沈大人呢……
“你是皎皎。”秦纾声音发涩,却怕惊吓到他,只能强压下哽咽,轻轻开口。
“嘿!都别堵在这儿了!”管事的收完各家的银子揣进自己怀里,见人都堵在宫门口不像话,便抬手轰一众人离开。
走到秦纾这里,他念着那递上来的沉甸甸的银子,语气不由软下去了几分。又想这女人无亲无故,却肯救个阉人,更止步上来聊上两句。
“也别喊他了,倒了霉的阉人在这宫里遇上什么事都不稀奇。这一两个月哪天不死几个拉出来?人活着,还给他救出来了可是天大的福气。”
管事的语气有些尖酸,也有些自嘲。
他也是个太监,不过是个贱出身,最会干些吮疮舔痔的活计。就是皇城换了新主子,只要当时不死,总能混出个路来。
他可不比沈铮,是当年各州挑着聪慧秀美的少年,专门阉了奉进宫的。打一开始就在御前,这些年里深受圣人信重,哪儿用得着低头啊。
不过啊,从前那圣人亡了国,把自己吊死了,如今也该叫前朝末帝了……管事的嗤一声笑了。
秦纾没了寒暄的心思,匆匆道了谢,令侍女再奉上银子打点。她抬手给沈铮掩了掩大氅,半揽半抱的带他离开。
怀中人轻的只剩一把骨头,在秦纾怀抱中,似是很畏惧被人碰触,微微颤抖起来。
走出来没几步,将要到马车的时候。他似是踩到深雪下的石子,一个踉跄从秦纾的怀抱中跌了出去,跌在雪地里。
“别,别打我……”他喃喃出声,身子颤动了一下,也不知是要挣扎着起来,还是要躲避可能会落在身上的拳脚。
他的膝盖磕在地上,血流出来,在雪地烫出来一小洼浅浅的凹陷,是那样刺目。
“不打你”,秦纾的心也陷下去了一块。她半跪下来,重又用大氅将他掩好,遮盖住纷纷落下的大雪,以及四周窥探的目光。“以后我护着你,再不教谁欺负你了。”
“不打我?”
沈铮抬起头来,像是全然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跌倒不用挨打,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