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仿佛被灼到了似的,视线微缩着下移,随后便瞧见他身上的祭司雪袍落了地。
祭司之位,于裴宁辞而言是在熊熊烈火中死去的师兄,是他自小被送入宫的目的,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后被加冕的责任。
裴宁辞从未将对这个身份的敬意挂在嘴边,但他在细枝末节处的举止早已说明了他的在意。
祭祀坛平日里也有专人洒扫,如今汉白玉砌成的地面光彩照人,可那纤尘不染的外衣着地的那一刹那,仿佛就沾上了看不见的污垢。
最终成了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洗去的污点。
白璧有瑕,不过如此。
祭祀袍无疑是考究的,往日里那么多层的轻纱是雍容的象征,如今却成了漫长的折磨。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卸簪,去袍,一件又一件地脱去了自己的衣袍,就像是在剥开一层层的自尊。
李婧冉的嗓子眼像是塞了浸水的棉花,正无法阻拦地膨胀着,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涩然。
裴宁辞他分明无须做到这一步的啊。
叛神者皆会受到严厉的苛责,更何况是陨落的神祇本身。
依大晟律法,失德的大祭司须受满那九九八十一道鞭刑,琵琶骨被贯穿,彻底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残废。
裴宁辞只着月白单衣,金眸轻扫了眼等候多时的行刑者,微微颔首:“有劳。”
这两个清冷的字眼好似湖畔里惊开层层涟漪的炸弹,让底下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祭司大人,您这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祭司大人克己守礼,这些年来从未行差踏错过分毫,我不相信他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您是我们大晟的恩人,就算是法外有情,您总得先说出来啊!”
百姓们永远是最愚昧但也最淳朴的一群人。
他们先前能因为受有心人挑拨而愤怒地痛斥裴宁辞,如今也能在清明理性的情况下,隐约猜出了些许,却仍选择给予裴宁辞一个宽宥的机会。
裴宁辞听着身后的鼎沸人声,喉结禁不住轻轻滚了下,李婧冉能看到他的神色间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感动,又像是怔然。
兴许连裴宁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当初伤他的人,与如今护他的人会是同一批人。
但他最终仍旧一言不发,只极轻微地垂下脖颈。
像是自愿伏法。
行刑者深深吸了口气,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在白玉地面一抽,破空声和鞭擦玉石的动静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