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听到她说腿伤的事,忽然感到很抱歉,当初他在这件事上,装病骗过她。
可是,他骗她的事太多了,就连最初的开始,也是求生和欲望共同的驱使,以至于连道歉也无从说起。
他真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会怎样,她是一个那么敏感又骄傲的人。
绿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就像要把几年的话一次性都说完一样。
她似乎很少与自己说这么多话。
“还有这个帽套,貂绒的,戴上不会冻耳朵。”她笑着朝他头上比划了下,好像他是某种动物。
“对了,虽然贡院里有蜡烛,你自己也应该多准备几枝,九天时间,万一夜里冻得慌,还能取暖,主要是手要顾及好,否则卷子写不了,肚子里的墨水都吐不出来,那就太冤了。”
绿腰又安顿了几句关于吃食和路上行程的事。
最后提醒他,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你要是考上的话,逢年过节,不要忘了给你哥烧点纸,反正我不是个好女人,没脸再去坟上显眼了。”
严霁楼笑着打断她,“一次性说这么多,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绿腰鼻腔发出轻轻的一声哼,是反对的意思,手指头捉住炕沿上垂下来的床单,卷来卷去,极尽纠结,一双眼睛却垂得很低,看不见表情,只有嘴角一直带着勉力撑起的笑意。
“我听说京城有榜下捉婿这种说法,小叔叔长得好,学问好,到时候得了机缘,能留在京城,就尽量留下吧,人往高处走,不要做傻事。”
严霁楼却早下了炕,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碗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说这么多,也不嫌口干。”
绿腰把水接过,为避免抬头再有视线交汇,便低着头默默啜饮,但是喝得很快,喝完把碗重新还给他。
严霁楼眼神瞥过干净的碗底。
“腰腰,花瓶里面的梅枝都枯死了,我再去给你重折几枝。”
严霁楼的话音刚落,绿腰就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思睡昏昏,竟然就这么倚在炕沿上打起盹来。
此时外面太阳陷落,天色暗沉。
严霁楼替她把鞋脱了,把人放到炕上,盖好被子,又向地上的炉子里面添了两块炭火,转身进了杂物房里,取出破冰的斧头,绑在后腰上,披上黑色的斗篷,翻身上马。
鸦群云集,朝西北方向飞去,正如黑云压城,昼夜错颠。
绿腰一觉醒来,入夜黑沉,伸手不见五指,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听见炉子里的炭火爆裂声,向屋外一看,天已经暗极了。
糟了!
“小叔叔?”
“严霁楼?”
“小楼?”
内外一片死寂,久久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