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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那些信,四年来,哥哥给他寄了许多,厚厚一摞,每一页都被他翻得起了卷边,却保存完好、无一缺损。

他从其中抽出一封,上面的字体工整好看,是同乡那位姓段的大哥代笔,但是口吻,却真真切切充满了兄长的关怀。

【霁楼,最近天冷了,我们这里非常冷,不知道你那儿怎么样?

你刚到淮南,人生地不熟,没有人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上次来信,说你考进了白鹤书院,我真替你高兴。

南方的饭食吃得惯吗?还有钱用吗?如果缺钱,一定要告诉我。】

那时候,严霁楼十三岁,刚刚离开西北,辗转江南一带,看到白鹤书院招收学子,便前去一试,没想到拔得头魁,他当即写信给兄长,之后便收到兄长的这封回信,以及信封里附带的银票。

比他大三岁的兄长,将自己从小到大偷偷攒下的积蓄全都寄给了他。

严霁楼眼睛有些发酸。

又翻开一封。

夜越往深走,气温越寒冷,他不自觉向火盆近处移去,也好让信纸上面的字映得更清晰些。

【上次你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要告诉你很好。

我好像又长高了,弟弟你长高了没有?

咱们严家的男人身量都高,你不要不舍得花钱吃饭,变成一个三寸丁,那样人家会笑话你的。

今年小麦的收成很好,高粱也长得茂盛。

前几天,我在镇上遇到一个小贩,听说他在淮南跑生意,发了家,我问他知道白鹤书院吗,他说知道,我问他听过严霁楼的大名吗,他说没有。这个人不靠谱,没见识,我再没有理他了。

村里来了一个秦腔班,唱的不好,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

门前的柿子树上,结了许多柿子,你不在,全给麻雀吃了,不过,我每天都驱赶它们,你不用愁,我不许旁人碰这棵树,摘了一些给你作糖霜柿饼,冬天的时候你没回来过年,春天就放坏了。

但这棵树却很争气,今年依旧结了很多。

另外,你的狗死了,我没能把它救活,兽医也没有。】

这一年,他十五岁,哥哥十八岁。

严霁楼想起来,那条狗叫点点,是一条捡来的杂种犬,由本地土狗和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带来的中亚犬种杂交而来,因为白色皮毛上有很多黑色斑点,被他命名为点点。

他在家那几年,对这只狗可以称得上是悉心照料。

以至于不喜欢狗的兄长,最后也接受了点点。

这一回,哥哥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堪称是他收到过最长的一封,而且字里行间拼凑感明显,显然是故意为之,最后才在末尾,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这件事,一笔带过,恐怕就是怕他难过。

面前的火堆被风一吹,烟熏火燎,严霁楼双目发红,长睫深浓。

夜深了。

火光黯淡下来,严霁楼拿树枝搅了搅最底下烧红的木炭,又抓了几把干透的松果朝里面扔进去。

火势哗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