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也说过,这病药石罔医,左不过就是三五天的工夫,吃药,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人之将死,五感渐失,祝青青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她吃力地伸出手摸索,摸着岳汀兰的手腕子往上攀,一直攀到她的手肘,握住,干涩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淅淅沥沥,外面下雨了,秋雨打在竹丛上,沙沙的,仿佛啜泣。
岳汀兰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她瓮声瓮气地凶祝青青:“胡说八道什么,喝了这碗药,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咱们就动身,去隔壁镇子坐长途汽车,再转火车,顶多三天,就能见到二哥了。不瞒你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二哥没事,正坐在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呢。等咱们到了那儿,你们就举行婚礼,等战争结束了,咱们一起回徽州。还是徽州好,上海和重庆都比不上,咱们就待在徽州,哪儿都不去了。你说,要是以后你跟二哥生了孩子,是该叫我姑姑呢,还是该叫我小姨?”
她漫无边际地说着胡话,紧紧握着祝青青的手,好像握得紧一点,祝青青的生命就能流失得慢一点……
祝青青吃力地挤出笑容:“别傻啦,我知道我快死了。其实我早就该死掉的,那一年逃难,也遇上场瘟疫,奶娘染上了,死了。命运垂青我,赊给我这几年光阴,让我遇到方廷玉和你,现在,它来讨债了。”
曾经,在方家佛堂里罚跪时,她告诉方廷玉,她曾经见过战争,险些死于战争中的瘟疫,如果有的选,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打仗。
到最后,却还是要为了他,穿越战区,染上瘟疫,客死异乡。
这十年,尽是偷生。
然而,偷得到浮生十年,偷不来一生姻缘。
祝青青握紧了岳汀兰的手臂:“来不及了,扶我起来。麻烦你,去跟老板娘要一支笔,一沓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