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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汀兰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快步跑下楼,去跟老板娘要纸笔。

她握着纸笔和一瓶墨水回来的时候,祝青青已经坐到了桌子前,她像片枯叶,在风中摇摆不定,岳汀兰把纸铺平在她面前,吸了墨水的钢笔塞进她手里,她摸索着在纸上写:各在天一涯,余生自珍重。

她问岳汀兰:“我写得怎么样?”

瘟疫已经抽走了她的大半视力和身上几乎所有的力气,落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不用岳汀兰回答,她自己也知道。她扔掉这一张,继续在下一张上写。

沾了满手墨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仍然写不出一张清楚的、没有破绽的字。

她浑身脱力地向后仰去,岳汀兰忙抱住她,把她拖回床上。

她喘着气,紧握着岳汀兰的手,低声说:“我不行了,重庆家里有很多我的字,麻烦你模仿我的字迹给方廷玉写一封告别信,就写那一句话,各在天一涯,余生自珍重。千万要写得像一点,别让他察觉是假的,我从小教他写字,他认得我的字……”

她不打算让方廷玉知道自己的死。

“我活着,和他白头偕老;我死了,他不必知道。”

她的手已经开始冷了,岳汀兰用两床被子裹紧了她,裹得密不透风,隔着被子紧紧地拥抱她,可是还是不能阻挡住她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流失。

秋雨停的时候,祝青青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死之前,对岳汀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麻烦你,把我带回徽州,埋在池塘边的那棵杏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