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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曦:“这是你们的孝心呐!只是以后还是早报上来,你们看,要不然这事早管,也死不了这么多人吧?”

方达曦望了眼身后立着的几个官员。几个人刚才还是掉了毛的病鸡,听见方达曦的宽慰,已经发灰色的生命里,又回光返照了些生机玫瑰色。

主任:“这也是没法啊,市长,本来就是不太平的年月,到了这当下病死的也没怎么,反正不是被炮弹轰死,就是没粮米吃饿死……”

余下几个官员都往方达曦的身边靠上,帮着腔。方达曦听着身边的“生死判官们”对人命的点评,自己也不住地拿下巴戳锁骨窝。

他又抬眼瞧了眼天上的月亮,几个活人在死人堆旁互相推脱呢!可月亮还是那么亮堂、那么圆满。人间太平还是不太平,它都不管,它只管自己开心地圆,开心地缺。

“砰”的几枪,方达曦毙了身边的几个官员。

身边的近卫被枪声震得眼皮跳了跳,他们或许是本心就极正,或许是还没登上高位。总之在这夜、这当口,他们还是晓得家庭纲纪与社会道德的,他们也觉得方市长做的对,官员们做的不对。

方达曦:“都瞧好了他们!旁的纪律不记得,那太不打紧,我自己都不遵纪守法,哪儿能管着别人。但有一点,你们都记着!没人非逼着你们把天下众任往肩上扛,冲出去就给人堵枪眼、做肉弹!可最紧要的,别害人,别害自己的同胞!对不起祖宗先人,哪个晓得你们明个是过大年还是上新坟?”

这场瘟疫一直从年前延宕到了次年四月,沪城的殡仪馆每天都有烧不完的人,城外的墓地比城内的痢疾药还要热销。

战祸与疾病,对年老的人也是那样不孝。

那个打落了阿西第一颗乳牙的老孙死在了路边,是阿西亲眼瞧见的,只他是穷死的还是病死的,没人晓得。

随后,老人炳叔的生命也终结在了这场瘟疫中。

炳叔老人死前与将死的顾家老狗一样,替方家人忧心忡忡,他因怕自己将人瘟过给方家的人,而悄悄躲了出来。

他开了一辈子的车,到了这将死时,手来当脚的关口,也还是连辆洋车也不愿替自己叫。他怕自己的病要连累洋车夫。他就这么一路晃荡去了九道江桥,要再最后看一眼沪城的心血脉。

总有人会死,生生不息的,只有九道江。

临了,因实在想念大爷,炳叔又折去了政室厅。还隔一道街口吧,炳叔终于栽倒下去,眼睛瞪着政室厅的方向,不能瞑目。

方达曦请人给炳叔的尸身入殓时,入殓师从老人身上翻出一张黑白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