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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着心口的口袋里,放着母亲发间的半颗珍珠,剩下的小半颗一直没下落,要么被□□烧化了,要么被当时爆炸的热浪吹进了九道江。

总之,没了,就是没了。

危难、伤痛与无助中的人,总愿意迷信。这个除夕夜,方达曦不打算跟母亲要压岁钱,只跟母亲要那半颗丢了的珍珠。也不大急的,只要母亲记得回来给他就行!

他的喉头早就又肿又疼,以至就这么四下无人地哭了。

情绪不大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它们只会被主人活埋,然后等待时机,手里多了把锤子,再重来。

心如捶鼓,有时讲的只是“心疼”。

方达曦裹泪的眼睛,不使坏时,是他母亲的温墩,作坏时,就是父亲的凶戾;他的嘴是机关枪,说出的话是子弹爪子,常年的红润像是吃了辣;身板和倒在地上的影子是九道江桥上的撑石墩,巍巍峨叫风和江水撞不动。

九道江桥离不了撑着它的巨石,九道江离不了九道江桥,沪城离不了九道江。

于是,静蝉路七号院的家主方揽晖咳嗽一声,整个沪城都要跟着感冒!

沪城人猜测方揽晖的申帮财库繁茂,能叠起来去够天上的太阳,那么他这个人也必是凶神恶煞,睡觉时也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叉着腰的。

可沪城的人猜测不着,方达曦也会哭。家里的男长去世时,他愿忍着,可轮到了母亲,他就要哭一哭!

怀橘在母亲膝下,九十岁的老人,也能继续做娃娃!

方达曦回到家时,馊孩而已被小仆洗干净,擦了药,睡在了厅里的沙发上睡着。

约莫是怕自己弄脏了富人家的被袄,孩儿不知从哪里拽的报纸,两张铺着,两张盖着,隔着被袄睡。

“富贵”与“寒酸”就这么被孩儿紧贴着,也被他颇有心地分割了。可两块董大头是绝不能与他分割的,他紧紧握着,像要叫董大头长进自己的掌心里。

方达曦兀自上了楼,一瞬想着孩儿会不会偷家里的东西,一瞬又砸去了床里。

管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