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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螺寺的古钟响了,钟声承载着人类古纪元的新一年,以扇状波的模样响彻在这个方达曦好容易盼来的太平人世间。

它是新的一年,也是最往常的一天。

一两年的时间,天地颠倒;四五年的时间,天下太平;二三十年的时间,世道倾覆……

那一年,我们的阿西才六七岁吧,那一年,方达曦风华正茂,那一年,家国还很不太平呢!

正文:

沪城街上走着的,多数是些时髦新贵,就连刷浆糊贴硫磺皂广告的老孙,头上都抹了玉兰花油。

沪城今个的风大,像掉进了香灰炉里。玉兰花油粘灰,以至老孙手里一抓一大把的不是钞票,全是头上黏的尘灰。

老孙跑了一天,小腿已几有大腿粗——这是老板满心想着,员工就该以身殉职、干活就应累死的缘故。

老孙:“宁个要死!”

一个不肯死、还想活、还想反抗、还不听话的穷人,能叫三条街的富人头疼。阿西身上挂了六条街的富人疼,脏到板硬的破褂吊在腰间,鞋面因被老孙追着跑,已泥鳅似的溜滑去了脚脖子。

阿西跑得肺大,跑得鼻子也不大够用了,只能张嘴哈哧,像只要一口吞下整个沪城的小兽。他偷喝了老孙糊广告纸的浆糊,可还是黏不住嘴,还是张着嘴表达饿。

怎样了!他脏得任凭苍蝇蚊子叮咬欺辱,不能用上硫磺皂,还不能喝些原本要被刷上砖墙和电线杆子的稀面汤了?

老孙抓住了阿西,扇落了阿西第一颗年久失修的乳牙。

到富人与成人跟前,老孙总是弯腰的那个,到弱孤跟前,老孙就成了站着的那个。老孙这样的穷苦人,总不肯对阿西这样更穷苦的人仁慈,更不肯与之团结。

老孙:“盯着我瞧什么,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