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本朝最铁面无私、正明公道的刑部尚书,洋洋洒洒一席话说的不是自己之后,一阵松气声,此起彼伏。
吏部尚书王鼎,百官十分相熟的油皮脸,当即跪倒在殿前,“皇上,臣冤枉啊!那李怀恩表面功夫做得太好,臣、臣、臣一时也不能分辨啊!”
颜岁愿略微惊讶,王鼎竟没有攀咬他人。旋即,他又明了。王鼎若是守口如瓶,少言少错,才能活下来。
果不其然,不仅是刘玄所率几部求情,就连都御史卫正都求情。
颜岁愿冷然,续道:“皇上,用人不妥,内阁的宰相们自然也有失察之错。都御史与督察院众御史视察忠奸,闻风而奏。却连一群酒囊饭袋都看不见,日后若有奸佞乱国,岂不是要由着奸佞造反!”
卫正比刘玄年纪稍轻,却也是个五十老人。当即抖着黑白参半的胡须,道:“颜尚书之意,我等皆是奸佞!?”
佥都御史岑望也跟着叫嚷:“颜尚书,难不成本朝就你一个纯臣?!”
朝堂争辩,总是言官更气势汹汹。但,本朝并非如此。因为,刑部尚书颜岁愿曾是军阀世家,本人又性直如弦。
殿上有殿中禁卫、御前带刀侍卫,颜岁愿用笏本换钢刀,刃指督察院两位正副御史。玉色容颜十分冷意骇人,不容犹疑间又将钢刀架在自己颈上,道:“本官身为刑部尚书,掌天下刑狱,却令金州百姓蒙冤受屈,是本官失职。今日本官愿以命谢金州百姓,望皇上收回旨意,善待金州,使之安居乐业!”
皇帝与群臣皆惊愕失色,原以为颜岁愿又要像剑指内阁三公一般,刀逼督察院都御史与佥都御史。却不想,这次居然是为了金州,赔上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都四肢颤抖,金州——那已经是一方贫瘠荒漠,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谁为它奋不顾身。朝廷要放弃金州,已然是所有人的决策,趋利避害。
程藏之双目灼灼,死盯着颜岁愿架在脖子的钢刀。禁军的钢刀都是花纹繁复,精致鎏金,越发衬托的颜岁愿那节玉白脖颈脆弱易折。
他的手握紧官袍袖里的衬衣,咬紧牙齿。知道颜岁愿不会就此善罢金州一事,程藏之却没有想到颜岁愿这次是自裁!
程藏之抬眸,望上座的天子。今日,他若敢准颜岁愿谢罪,敢让督察院与这些人逼迫颜岁愿就范,那他就先斩了这些人。
李深目光落在钢刀,颜岁愿在朝三年,事事循他意向行动。今日居然不顾他这个君王,主动请死?李深拿不准,他目光看似无措,却在颜岁愿身上探寻许久。颜岁愿此番,究竟是因为金州百姓,还是如金州副使们所言,程藏之对颜岁愿用情极深,世间少有到以至于颜岁愿徇私枉上?
李深突然长长叹息,而后摆摆手,传下几个字:“颜卿,金州之事,尽由卿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