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滉还有些愣,没来得及再说,周聿南就把电话挂了。手机被还到老板娘手中,周聿南抓起窗沿边湿漉漉的伞,噔噔几步跑下楼。雨还没下起来,天被乌云压得很低,空气湿得滴水,在车站的雨棚下站了十来分钟,周聿南终于上了六路车。
六路车从市中心开往城郊,李家所处的位置介于城镇和乡村之间,两边的气息都沾一点,而六路车的终点站刚好就在李家附近的市场。
车马达嗡嗡地响,模糊了窗外的雨声,像年迈的老人在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铺天盖地的大雨遮挡了一切街景,周聿南只能看到一条条色块化了的街道在眼前晃过。
司机怨声不断,车也跟着走走停停,乘客们面色凝重,都不住地往窗外看。
就在行过一个十字路口后,马达不死心地发出最后一声闷响,公交车沉重的喘息骤停,议论声忽然大了起来。司机把线织的白手套往衣带一塞,向车上的人们喊道:“抛锚了,赶紧下车!”
十几名乘客蜂拥向小小的车门,周聿南被挤在两个大人中间,沾了满背热汗,像块夹心肉一样被拱出车门。
脚一落地,后方涌来的乘客险些将周聿南撞倒在地。他稳住身子,大风将雨吹得歪斜,一把瘦弱的女式花格伞形同虚设,雨水很快扑了周聿南满头满面。
他顶着风往骑楼的檐下走,那里站了许多避雨者,稀稀拉拉地蹲成一片,周聿南加入其中,也蹲下来。
旁边的人在说话,一个蓝衣的中年女人道:听说要下到八点半呢,阿蕙,你老公来接你吗?
叫阿蕙的年轻女子回答道:我老公一会就来了,要不要捎你一程?
好啊,你老公骑车来吗?
没,家里刚买了车,他应该会开车来……
纷乱的对话传到周聿南耳中,周聿南无端地感到孤独起来。以往,他也经历过这种孤独的时刻,比如,独自在街边吃一日三餐时,在台风天一个人上下学时,在晚风中走夜路时。
这一个个时刻,他都挨过来了。现在,他亦可以挨下去,挨到雨停,挨到放晴,挨到九点、十点,或者干脆睡在路边。
可李家人让他默想的“挨”成了空。
一道蓝白的强光打在四处漫水的砖地上,李志杰从摩托上跳下,辨认出了人群中蹲着的周聿南。周聿南被带出檐下,坐上车后座,李志杰粗粗的嗓音响了起来:“找了你半天!聿南,你怎么不好好待在画室里等我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