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南和李滉在江边找了间小店坐下。面江清凉,店里的摇头扇嗡嗡地转着,周聿南不知不觉有些困倦。他慢吞吞地嚼着饭,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汤,却不怎么夹菜。李滉问:“哥,怎么不吃菜?”
周聿南喉咙口一阵恶心,头也有些闷闷的胀痛。他单手支着下巴,低声应了句:“你吃吧,我有点不舒服。”
李滉筷子一顿,惊道:“怎么了?”
周聿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撑着脑袋,继续和身上一阵阵的乏力感相对抗。李滉仔细看他,发现周聿南的唇色惨白,伸手探他额头,沾了满手心的冷汗。
李滉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有些不知所措。周聿南又苦挨了几分钟,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歪,扒在桌上闭了眼。李滉急得直冒汗,推周聿南的肩,周聿南却连应声的力气也没有了。李滉叫来店老板,老板抬起周聿南下巴一看,说:“小孩中暑了。”
老板娘也凑了过来。她拿过杯冷水,往周聿南嘴里倒,周聿南浑身没力气,嘴也跟着打不开,水漏了漫襟。
老板娘没办法,往杯中放根吸管,边拍周聿南的背,边给他喂水。李滉见周聿南冷汗直冒,用手给他扇风,老板娘给他杯水车薪的举动逗笑,指指墙上的摇头扇,说:“把风扇对着他吹,赶快的。”
李滉依言做了,守回周聿南身边。半晌,周聿南恢复了些力气,看清身边的女人,斯斯文文地道了声谢。又歇了半个多小时,周聿南缓过大半,李滉扶着他往街边的一家书店走。书店里有空调,周聿南坐了会,唇上重现血色。
李滉看着他迷蒙的双眼,心里忽然有些奇妙的兴奋:哥哥原来也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他一直捏着周聿南的手,这时气氛安静下来,李滉才觉出他握着的手原来如此瘦小——周聿南五根指头又细又长,几乎是皮包骨头的一双手。李滉虽比周聿南小两岁,手却和他一样大,捏着周聿南的手时,李滉意识到:周聿南其实和他没什么差别。
晚上回了家,周聿南神色恹恹,没什么精气神,他洗完澡就躺上床,懒得盖被,光溜溜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边,像四根白色的竹竿。
李滉给他盖张毯子,周聿南蹬了,李滉又盖,周聿南再蹬,李滉只好任他把手脚敞露在外,调了调落地扇的风向,让风避开周聿南的脑袋。
八月,随着几场暴雨和台风的降临,绿林的夏季才有了它本该有的模样。
雨水很凉,空气却是潮热的。周聿南和李滉闷在屋子里,渐渐有些透不过气。周聿南推开窗户,任淅沥沥的雨丝滑过脸颊,他叹了口气,说:“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李家唯一一台落地扇坏了。李志杰和张悦然都在上班,两个孩子没法出门,憋在家里,像蒸笼中的两个包子。
李滉只穿着条黑色的五分裤,趴在窗台边,用手接着雨水玩。周聿南想起厨房的窗还没关,灶台上放了菜,就转身往厨房走。灶台上的菜湿了,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往厨房地面,周聿南关好窗,拿过架子上搭的抹布,轻轻摊开。
上头破了许多洞,使得整条抹布像枪林弹雨下的幸存者。周聿南勉强把抹布叠成一个立方块,擦净灶台上的水,携着抹布往厕所走,把水拧进洗拖把的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