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广阔的树荫下伸着细脆的小短腿又跨又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突出的根系,咯咯咯地笑着。经过一小番努力,他终于翻到了那棵比他的身子还粗了不少的树干旁,只见他举起两根短短的手臂,又踮起小小的脚,就像是要展示自己有多么高大一样。又见他努力伸长举高的两臂缓缓下落,然后忽的一下抱住了眼前的大树,男孩儿咯咯笑着又抬起头望着:
“我也要和你一样高。”
他的笑声在林间回荡,让争唱的鸟儿都自惭形秽。我看着眼前显现的一切,一些遥远的深埋的记忆被慢慢勾勒出轮廓。
男孩的耳朵贴在大树上,就像是在听树的心声,他嘴里念叨着不着调的童稚话语,还学着大人的语气自问自答。
林间似乎是起了风,他的声音慢慢被哗啦啦的树叶声遮盖,树影带着投下的阳光晃动起来,我眼前的景也跟着模糊。再清晰时,孩子枕着树根,在绿荫下睡得正香,他的身边还坐了一个人,那个人身型高瘦,满头乌发,就像是好久没有修剪过
那是林!那是失了行踪的林!
“林!”我大喊,但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压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林!林!”我还是想大喊。
那人有了动静,就像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孩子的脑袋,然后慢慢收回手,又继续坐着,他的脸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线条顺畅,没有什么能让人轻易记住的特征,他的脸还像我一直见到的那样,平淡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林!荆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你已经回家了对不对?”
他怎么可能听到,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林!我在这儿,你看看我”
他怎么可能看到,连我自己都看不到。
林就在我的眼前,他没有失踪,他完好无损,他活得好好的,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类
我拼命拍打着我与梦境之间的屏障,想要证明那个与我近在咫尺的人真实存在,急切的心终于唤醒了我的意识,我在夏末初秋的薄凉中醒来,我的周围撒上了一层初生太阳的微光,姥爷的坟堆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十分杂乱,这与姥爷生前的贫穷相合,也与我的无能无情相配。
我头脑胀痛,胃中恶心,起身走了几步,在离坟稍远的地方,蹲着把污秽吐了个干净。
我蹲着回忆起如梦似幻的事,竟搞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梦,做了多少梦,哪些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