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有人自杀有人哭

不是她画画的事见不得人。只是这是还没有办成功的事,不管被谁知道了,过分关注,都会让人产生压力的。

珍卿把画稿和颜料收起来,才赶忙跑去开门。

珍卿开门一看,就见陆三哥侧身站着,神情里略有一点思绪,显得漫不经心似的。他的手举起来,正要做敲手的姿势。

珍卿叫了一声“三哥”。

陆三哥轻轻“嗯”一声,上下扫她一眼,扯扯嘴角问:“在睡觉?”

珍卿连忙摇头,说:“我在看雪,雪下得挺不错。”

陆浩云往室内扫了一眼,发现她中厅的窗子,确实开着,就笑问:“不请三哥进去吗?”

珍卿愣了一下,连忙把房门大打开,伸出手说一声:“三哥请进。”

三哥就缓步走入,地上铺了地毯,他走路的动静不大。

珍卿把房间门关上,才发现三哥的手里,担着一只黑色的盒子,像是衣服的包装盒子。

陆三哥走到窗边,把手里的盒子放下,一时间先不说话,就先立在窗边赏雪了。

珍卿轻手轻脚过去,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看外面飘雪的景象。

北风呜呜地叫嚣着,拍在两个人的脸上。

雪下得越来越密了,雪片也越来越大了,洁白如絮的薄雪,渐渐把大地的颜色都盖住,黄昏下的大地一片洁白。

珍卿刚才假托看雪,现在真的看雪,发现这雪景让人失神,美得像是一副可裁剪的画。

陆浩云享受着此时此境,心里难得有一时的宁静。

他多年不曾有兴致赏雪,难得有人一同赏雪,既让人不觉寂寞,也没有吟诗作赋的聒噪。

陆浩云轻轻揽一下珍卿,让她离自己近一些,然后轻淡地跟她说:“雪景确实很美,难怪你看得失神了。”

珍卿也应对了两句,陆三哥淡淡地笑听着。

他在房中随意打量一圈,把他放在桌上的黑纸盒,上面的盒盖揭开,对着珍卿说:

“这是开司米的套头衫,还有围巾,我看你不喜白色,给你选了这两种,你待会儿试试看,不合式还可以换。”

珍卿看看两件礼物,围巾是亚麻色的,套头衫是月白色的,这两种颜色都是她喜欢的。

她抬头看向神情温煦的三哥,真有一种当场叫爹的冲动。被陆三哥的细心一映衬,亲爹简直是神经大条的渣渣。

别说是养一个女儿,杜教授就算养个蚂蚱,恐怕都养不好。

珍卿也不跟三哥客气,就说让三哥稍等一下。

她拉上寝间的帘子,就脱掉丝绵袄子,开始换起来。

等把套头衫穿好了,她再把呢子长外套穿上,把围巾系到脖子上,对着寝间的小镜子整理下,就拉开帘子出去了。

陆三哥看她这一身,脸上绽开淡淡的笑意,只说了三个字:“不错,看来三哥眼光不坏。”

珍卿略微有点腼腆,跟三哥道了谢。

陆浩云看着她,莫名心生怜爱,心里一片柔暖,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珍卿眼睛一亮,期待地问:“能吃火锅吗?”

陆三哥皱眉一瞬,似乎有点为难:“晚上吃火锅,不大健康。”

珍卿“噢”一声,脑袋就耷拉下去,陆三哥好笑不已,摸摸她说:

“我们吃清淡些,可好?”

珍卿精神又振,轻快地说一声“好”。

陆三哥心想,虽说难得机灵可人,对吃和玩感兴趣,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这一天晚上,陆三哥和珍卿在楼上吃火锅,是胖妈在一旁服侍的。

他们的主要肉食,就是一大盘羊肉,还有一盘白滚滚的鱼丸。

胖妈把鱼丸,还有切好的冬笋和土豆,稍稍地放一些进热汤里。

陆三哥把袖子卷一卷,神色非常专注地,在旁边调着吃火锅蘸的酱料。

陆三哥把调好的酱料,放在托盘上端过来。

珍卿正看着锅里的汤,煮得咕嘟咕嘟响了。

原本清透的竹笋和土豆,身不由己地在汤锅里起起伏伏,等它们沉浮了一阵,就变成了成熟的竹笋和土豆。

陆三哥在珍卿面前,整齐地摆了三碗酱,然后给珍卿介绍说:

左边这碗芝麻酱放了姜蒜、葱花和辣椒,偏重口一些的;

中间这碗芝麻酱,有味的佐料都没放,突出的就是一个香字,走的是清淡路线;

最右边这个是偏甜口的,里面除了基本配料之外,还加了海鲜汁和白糖。

陆三哥落了座,拿起筷子,给珍卿夹了煮熟的土豆片和竹笋,跟她说:“喜欢哪种口味儿,自己蘸着酱吃,先吃素菜再吃肉。”

珍卿小小地耸下肩,心想陆三哥真乃养生派。

而且,三哥简直是个宝藏哥哥嘛,她说:“三哥,你真厉害,没有你不会的事。”

陆三哥笑得温淡,摸一把珍卿的后脑勺,用一种追忆似的目光,感怀地说:

“三哥在西洋留学,时常勤工俭学,各种工作都干过,还在法国人的厨房帮厨六个月。”

珍卿一开始想,难道那时候他家里很穷吗?

但回想一下时间,那个时期,谢董事长继承父兄基业,也有两三年的时间。

花仙子公司正在上升期,她不至于出不起儿子的学费。

珍卿略微思忖一番,就有点明白了。

在旧社会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属于自己,每个人都是家庭的一个零件,不得不接受封建权威的摆布。

珍卿也听说过,陆三哥订婚的那位小姐,跟三哥父亲的陆家,包括跟谢董事长,好像都有一点渊源。

除了他父亲那边的陆家人,连谢董事长这个新派人,似乎也想维护这桩婚事。

陆三哥当时的想法,大约是想通过摆脱跟家长的经济关系,而获得更多的个人自由。

珍卿猜测着这些事,吃到嘴里的东西,都感觉不是滋味儿了。

她神情心不在焉,陆三哥留意到了,他默默看她片刻,轻声问道:“怎么了?”

珍卿一个激灵,赶紧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三哥,羊肉只有这一盘吗?”

陆三哥好笑地说:“晚上别吃太多肉,想吃的话,明天中午让你饱餐一顿。”

珍卿就小欢喜地应一声,陆三哥侍候着她吃,自己不过是随便吃吃。

胖妈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三少爷,您安心吃着吧,我来侍候五小姐。”

陆三哥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不温不火,让人看不出啥意思来。

但胖妈暗地里一个激灵,又记起三少爷不好惹了,她讪讪地把嘴闭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三哥吩咐胖妈,把吃空的碟子先收拾了,胖妈就老实地收拾东西下去了。

珍卿看陆三哥这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没说话,弄得她也莫名紧张,就主动找了个话题:

“三哥,我给你说一个秘密,是关于胖妈和花匠老刘的。”

陆三哥撑着额头,脸侧成一个好看的角度,虚虚地看着珍卿,听她说话。

“……胖妈对老刘不好,有时候衣裳烂了,鞋子破了,她也不帮老刘补裰一下。老刘要是自己补,她却也要骂老刘,说‘男做女工,一世受穷’。

“我有一回正好听见,就故意跟胖妈说,这世上除了生孩子、喂奶,男人做不了以外。任何女人能做的,男人都能做,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

“胖妈简直吓死了,她说我是鬼上身,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浩云幽深的眼眸,忽又化成两潭洋洋的春水,变得有点暖和气了。

他手放在珍卿的散发上,柔声问:“你真这么想的?”

珍卿有点腼腆地说:“我是胡思乱想的,说出来是玩笑的。”

陆三哥看了她片刻,蓦然问珍卿:“你在睢县,怎么没订下一门亲事?”

珍卿没想到他问这个,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神光,叫人一时间看不明白。

珍卿蓦然觉得,陆三哥嘴角的笑意,好像淡了一些,听见他问:“不便跟三哥讲吗?”

珍卿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

但她心里为难地想,难道能告诉陆三哥,每一桩婚事,都是被她千方百计搅黄的吗?

但陆三哥不打算再勉强她,若无其事地,给她夹了两块羊肉,放进她的碗里。

他是一如既往地温声笑言:

“好了,别纠葛了,三哥不过随口一问,不说也无妨的。你快些吃,吃到太晚就须晚睡,你明天要犯困的。”

珍卿想想也是,就赶紧认真吃。

陆三哥黑亮的眼神里,闪过一点复杂的意味儿,认真吃饭的人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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