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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和他幼年在冷宫寒酸受苦的时日有关,见惯了人情冷暖拜高踩低,正康帝极喜好修饰排场。几年前身为六皇子时候还好,毕竟有他老子压着,不好光鲜太过,但从登基之后,奢华便拦不住了,一应器具能用足金就不用鎏金,冠冕一定是镶珠嵌宝,平日衣物也多金丝银线。

而今天他一反常态只穿了草木灰色细葛直裰,手里湘妃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安止。

乐则柔传信要在宫外见面,说什么有要事相商。他思来想去,还是将安止带来了——倘若乐则柔想告诉安止他想灭口的事情,那也瞒不住。不过他觉得,乐则柔几次让人暗杀安止,二人之间早就势同水火。即使安止一厢情愿念着几分香火情,乐则柔现在活的好好的,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他不知道乐则柔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带着安止,他心里不踏实。

安止始终低垂眼皮,看不清神色。

正康帝顿觉无趣,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想,乐则柔这当口赶来江宁,约么是为了之前乐家被掀掉的摊子,几个得力干将被她扒了皮,现在她收服了乐家,也该将扒掉的皮给他们穿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未免想的太轻松些,扒皮容易,穿上人皮可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

不过这个女人路数向来诡异,不到最后谁都猜不出来她走哪步棋,倒是可怜安止和这样一个毒妇应付许久……

“陛下,到了。”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下,正康帝回过神来,略掸掸袍子,下了马车直奔富春楼二层。

富春楼不愧是当初京城的第一酒楼,即使迁到江宁依然精致讲究。此时正是中秋时节,各处供着奇花异草,不仅有时下的菊花芙蓉,牡丹芍药也是争妍斗艳,馨香温柔,真应了“富春”二字。

雅间里乐则柔已经等待多时了,她今日穿的月白潞绸折枝梅花裙,简素到寒酸,见正康帝进来,起身含笑道:“民女参见陛下。”

正康帝一句免礼平身悬在嘴边,然而乐则柔并未跪下。

他咳了咳,含糊嗯了一声入座。不管嘴上怎么说,他见到乐则柔终究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下命杀人灭口。其实他还是年轻,再过几年遇见同样的情境也就无所谓了,老狐狸们谁不喝血吃肉,明面上照样亲如一家。

不过乐则柔的态度也太过倨傲,根本不是对皇帝的道理。

下一瞬,安止进门,乐则柔微微皱了眉。正康帝心中哂笑,看来一个太监未婚夫真是她眼中钉肉中刺,因而温声招呼侍立一侧的安止,道:“今日不必拘束,全是自家人。你是朕的表弟,与七姑也不是外人,你坐下,不必立劳什子规矩。”

安止本来推辞,正康帝一直拿眼角余光打量乐则柔,见她看向安止目光幽昧难明,心中更是痛快,一定拉安止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