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兄殒命的愧疚,关于命运的捉弄,关于生、关于死,关乎爱恨情仇,关于怨憎会苦。
那些林林总总,是造成他痛苦疯魔的根源。
上苍想必是觉得他的怨恨在他耳边萦绕,太过嘈杂,忍无可忍一挥手,将他身上的时间重新拨动。他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执念,便清风不留痕般消散殆尽了。
论样貌,凤九渊如他的姓名一般,龙章凤姿、 如渊。当年在宫中,谢 没少听娘娘们夸赞他。
尚且在年少之时,他对漂亮东西毫无抗拒之力的毛病就已经初显端倪。他只喜欢看好看的人,吃精脍的食物,衣裳穿度也是细之又细,面对凤九渊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精致、高贵”字样的人,自然愿意主动去靠近。
算上前世,上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竟已是十多年前的光景了。
随着时光推移,凤九渊身上这份锐利的漂亮,渐渐与怀远王三个字一起,沉淀在这幅温柔的壳子里,和着岁月酿造成醇香的酒,悠长而绵延无尽。
谢 的心境变了,浑身的气质便也陡然更改,凤九渊看在眼中,静默不语,唯以笑意待之。
“星澜近日若有闲暇,可去我府邸上逛逛。”片刻后,他开了口,“此事虽不比入府衙重要,但若能令你心情愉悦,也是值得的。”
谢 :“因何愉悦?”
“他乡之中,偶遇故人,不为愉悦?”
谢 浅浅一笑,意有所指:“九哥竟在永州也有府邸……”
凤九渊颔首:“随手买下的一座宅子,稍加改造罢了,人总归要有个落脚之处。”
他毫不掩饰自己早已来到永州,并且买下一处宅子做府邸事实,谢 便也就问了:“九哥来永州多久了?”
“半年有余。”
竟已有半年……
算算时日,正巧是他第一次从般若寺的和尚手中拿到金线匕首的时候。那个时候,谢青山的锦囊就已曾入过凤九渊的眼吗?
可那锦囊不是被太后所截?所以凤九渊最初来永州,是瞒着所有人的?那太后又为何会告诉他,凤九渊来永州是协助他清理萧式旧部等孽党残余的?
如今的凤九渊,于谢 来说,只是与他曾有过幼时情缘的兄长。抛却这个身份,盘踞于北疆且手握半块兵符的凤家,本就是皇权不可忽视的威胁。
谢 微微叹了口气。
瞬息之间,忽而有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将凤九渊的袖袍微微拂动起来。与之一同飘过来的,还有一阵轻微的如同花香般的淡淡气味,在谢 鼻尖辗转。
他抬眼看去,只见凤九渊的腰间挂着一个绛紫色的香囊,想必那香气便是从其中散发出来的。
凤九渊向来喜欢戴这些装饰性的物什,一来若偶尔路过行乞之人,可随手布施,二来若是有突发行程,也可将其递上去以证身份。
可这香囊里装的并非普通的香料,谢 闻得出来,其中分明还夹杂着安神助眠的药物,有几味还颇为陌生,好似……是苦莲。
谢 思忖片刻,决定迂回相问:“不知北疆的天气可还好?”
凤九渊笑了笑,如实答复道:“近些年来的冬日是比以往要寒冷许多,我时常会听到王府中有人抱怨夜间风大,那风穿过巷陌时有如厉鬼嚎哭,教人难以入眠。”
谢 不免随之轻笑。
他的这位九哥哥,一句话需要掰开作三份来听,一份实,一份虚,另一份虚实相掩。
但既然他这么说……便是他自己夜间浅眠,所以才需安神香助眠了?
想来这世间的烦心事有如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连凤九渊自己都无法厘清。
谢 摇摇头,只道有空定会去府上拜见,随后转身离去。
故人相逢,原本是件乐事。可惜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和更是没能占到。凤九渊的心思亦如一汪平底的潭,明面上看得见,却无人知晓其中有多深。
回到驿馆后,秦庭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