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闻声,关注点却并不在吕不韦的荒唐行径上。
只听其莫名追问一句:“崔君便任由吕公囚在府中?”
在成蟜眼中,吕不韦既然能将崔元如礼物般进献至男人床榻,那崔元又如何能确信自己会平安无虞?他不可能完全信任赵姬的鬼话,选择贸然奔赴洛邑,自然该有相应的准备。
惊讶于长安君对自己的过度了解,崔元无声笑笑,知晓对方本是好意关怀,因而只得彻底坦白道:“长安君有所不知,在下有一忘年之交,名唤徐山,乃是多年前赴楚游历时结交的方外之士。此人如今恰为吕府食客,极受吕公宠信。”
说着,还不忘关注成蟜的表情变化,“此友同我联手做戏,又有幼弟张良别居洛邑城中,随时互通消息,因而吕公就算再有手段,也无法当真奈何得了我。”
见对方大有眸色发冷的趋势,崔元想起一桩趣事,忙同其分享道:“实不相瞒,吕不韦前几日还曾喂与在下一粒丹药,对方只当这是稀世罕见的毒药,偏要亲手喂我服下才算安心。然而此药乃是崔某早年亲自赠与好友徐山的,本是调理身体之用,取义十全大补。”
他本意是想表达,自己确实是留有后手的,吕不韦也实实在在被自己戏耍了一回。他不会真正地为人鱼肉,他只是好奇吕不韦的最终打算,谁知对方竟只会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然而崔元话罢,书案对面的男子却并未及时应声。
见对方忽而直起身子,手中玉杯也早已端端放至案上,纵使光影暗淡,仍然还是让他瞧清那人微抿的薄唇,不知是在气恼些什么。崔元没由来地心尖一颤,见成蟜的气息愈发冷了,崔元脑子一抽,竟直接伸手扯住对方松落至案上的宽大袖袍。
结果可想而知,崔元还未出声,对方的外袍便被自己成功扯落些许,衣襟侧开,露出里层的雪白褝衣。崔元还从未如今夜这般手忙脚乱过,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失礼社死过。
崔元下意识松手道句冒犯。
成蟜却恍若未闻般,只忽而握上他收至半途的手腕。自己的手腕明明是正常男子的粗细,力道也并不逊色,可被对方握进掌中时,却是如此轻易,轻易到难以挣脱的程度。
对方并没如他想象般做出什么过分举动,而是认认真真搭上他的脉搏,屏息探试。
良久,容色稍霁。
见对方终肯收手起身,崔元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对方的用意。他该不会是在确认自己所服丹药到底是否如方才所说那般,只是大补……吧?
想至此处,崔元随之起身,并在其身后一道朝里间行去。虽不知对方为何要如此关心自己,崔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周虑开口道:“不知长安君要如何收尾?”
既然选择替秦王而来,想必早该有了相应对策?
长安君顿住步伐,声音仍旧平稳亲切:“若当真如吕不韦所想,崔君与王兄……”
说着,侧身同崔元对视。不知为何,感受到对方颇似幽怨的目光时,崔元的第一反应竟是喉中一梗,口中莫名就有些发干,这种神似出轨抓包现场的既视感,让他不知该如何招架。
见崔元只默默屏息等待自己开口,成蟜终是和盘托出道:“吕不韦想来是想借此良机,向王兄求些荫蔽,亦或寻条后路。谁知今夜阴差阳错,白白丧失良机。”
“若是没有猜测,对方定是想将错就错,再寻其他后路。即是如此,我不妨顺应其意,佯装有犯上夺位之意,假意同他结盟作好,待你我一行安全离开洛邑,再将此事报与王兄知晓。”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确实是如今的唯一出路。
崔元忍不住眉头微蹙,只是吕不韦此人性格莫测,秦王也疑虑颇深,成蟜又如何确信,两人皆会如他所料?如此想着,崔元沉思开口道:“王上可会因此迁咎于你?”
听出他的担忧意味,长安君安抚笑道:“待回至咸阳,我自会修一道折子,当面向王兄禀明请罪,王兄并非昏聩之君,又怎会辱没臣弟的拳拳拥戴之心?”
见崔元仍有忧色,成蟜又道:“况有崔君作证,成蟜何惧?”
他这便是默认了,自己会同他一道回归咸阳。崔元暗暗攥紧双拳,自己曾想过远离一切,可如今看来,咸阳还是有自己未竟的责任与梦想。
大不了犯颜直谏,总不能让长安君因自己而遭逢不测。崔元心中稍安,疑惑却甚之以往,原谅他实在难以将眼前人,同历史上那位过早兵败的成蟜混作一谈。
见崔元望着自己若有所思,成蟜抿唇笑笑,任他观看的同时,重新将外袍解下,而后稳稳落座于床榻边缘。见崔元仍然愣在原地,成蟜拍拍身侧的空位,好整以暇地出声邀请道:“崔君还当早些歇息,毕竟明日还有好戏要演。”
演戏?崔元忽地灵光一冒,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吕不韦眼中,他与成蟜今夜应当已春宵一刻百事成了吧?那明日在人前现身时,他与成蟜自该表现地如胶似漆,至少也要甜稠如蜜一些才对。感受着成蟜的探寻目光,崔元面上生热,本想在室内寻片竹席歇息,谁知室内除了床榻,并无其他可供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