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不必张罗,”唐枭有些踉跄,连忙扶住了郝义三肩膀,“麻烦安置我几位随行兄弟歇息就好,我和义三叙叙旧。”
“大哥放心。”孙惜文应声从容,显出大家闺秀的井井有条,“您先进屋小坐,我这就唤李妈起来,备茶醒酒。”
夜已深沉,十字街彻底沉寂,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里回荡。
郝家大宅正厅亮着灯,暖黄光晕在窗纸上,投下两个对坐的剪影。
佣人李妈轻手轻脚放下茶壶和两杯滚烫的浓茶:“老爷,茶沏好了。”
“好,谢谢,您歇着吧。”郝义三声音温和。
李妈无声退下,厅门轻合。
厅内只剩西洋座钟的嘀嗒声和茶水蒸腾。
唐枭深陷太师椅,军装领口敞开,脸上酒意未退,他抄起滚烫的茶,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
“义三兄弟!”他重重撂下茶杯,“砰”的一声闷响。
身体前倾,酒气灼人的目光死死盯住郝义三:“巴掌大的春河县,能盛得下你几斤几两?”
他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跟我走!去哈尔滨!去镇守使公署,职务任你挑!不比窝在这当个管娃娃念书的破科长强百倍?”
郝义三没接话。
他坐直了些,隔着水汽,静静看着对面那张被风霜和权势刻出粗粝线条的脸。
军装盖住了匪气,却盖不住眼底那股熟悉的不屈,还有衣锦还乡的得意。
杯中茶水微澜,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这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枭哥的心意,我懂!”郝义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他抬起头,看着唐枭,语气沉凝执拗:“哈尔滨是好地方,可春河这方水土养了我,我放不下!春河县西,还有座小学正建着,落雪才能完工……我更放不下。”
他声音低了,却带着股力量:“这些娃娃,不能总当睁眼瞎……”
“我知道你心善!”唐枭挥手打断,有些焦躁和不耐,“可当务之急是建小学吗?”
他大手‘啪’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直晃:“是当官!只有做了大官,才能做更多的实事,才能救这个国家!”
他吼着,脖颈青筋暴起:“只有手里有了枪,腰杆子才硬!你在这儿鼓捣那些个‘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