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审视盘食!
心头斟酌一二后,他说道:
“老道我这太虚飞尘为天庭旧物,乃是我宗门师祖所留,旁的不敢说,但一手束缚之能堪称玄妙。而道友你,老夫没记错的话,可是修出了一个本命字?”
儒家人读圣贤书,养浩然气。
这书生与他不同。他所属门派不入祖庭根系牒谱,只能算道家支脉,与祖庭终究不算一宗。
可这书生却是实打实的儒家正统出身——当年即便被逐出门墙,儒家的那些老夫子们也没舍得碎他文胆、散他浩然气,不过是削了牒谱除名罢了。
加之他本就天资卓绝,虽未有力去证那“三不朽”,却也读出了一个本命字——这可是儒家一脉的大神通!
寻常大儒凭一个本命字便能镇天压地,威风无两。
昔年天水泛滥,洪灾肆虐,曾有文庙陪祀圣人出世,只一个“镇”字,便生生压住了连数位龙王合力都奈何不得的天水大渎。
更记得他少时随众讨伐邪魔,一行人本自恃人多,却误中邪魔圈套,眼看就要悉数殒命,人群末处那个始终隐而不显的书生,忽吐一个“搬”字——竟直接搬山裂河,硬生生给他们凿开了一条生路!
经此两事,儒家本命字的神威,在他心底刻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撼。
今日他也想要以此破局。
不过还得看这书生的本命字究竟是什么。
若是攻伐之用,便大有可为!
反之,那就
书生也知他心中所想,故而传音说道:
‘我确实读出一个本命字,也确乎是攻伐之用,就是,你这法宝真能让我有时间祭全力而为?’
老道认真说道:
‘此物乃天庭旧物,据传昔年曾以此物困住了一头劈山神牛!那神牛有连开大岳之力,这般怪物都能束缚,今日这始终差了一线的画龙,自然也可!’
‘好,我的字需要时间,方才能够发威,你只要顶住了,你我二人就能活!’
话到此处,老道再不犹豫,直接甩出手中浮尘道:
“我来打头!”
霎时间金光泼洒,浮尘陡然分化作万千丝绦,如金瀑般卷向画龙,誓要将其缠个结实。可那画龙只随意一挣,那些飞扑上前的浮尘便簌簌开裂,碎成细屑。
老道见状心头火急,知道唯有搏命一途!当下连拍心口三掌,硬生生逼出三口心头血,喷在浮尘之上。这番血祭加持之下,万千浮尘终于如铁索般缠上画龙,将其死死裹住。
“快动手!这大龙太凶,我撑不了多久!”老道双目眦裂,嘶吼之中喉头血沫都喷了出来。
书生也不耽误,直接咬破指尖,对着那大龙凌空写下了一个‘蚀’字!
这就是他读出的本命字,也是昔年他被逐出儒家的根本理由。
他昔年求学于驷马书院,隶属平昌学宫。
诸多夫子对他多有夸赞,称他有经世之才,当为君子!
那年初冬,满树银杏落满了驷马书院。他行于其中,大感此景壮美。
眼角余光却扫到其中一株——明明枝叶依旧繁密如盖,伸手轻叩树干,方才惊觉内里竟已被虫蚁蛀空,只余下一层薄皮撑着。
他当时大觉诧异:怎会有内里蚀空,却还能撑着繁茂枝叶屹立的树?念头刚起,刹那间竟顺着那树干的枝桠,看见了自家驷马书院的门墙。
自那之后,他便好似入魔。
他开始在经卷上批注离经叛道的言论:质疑“格物致知”,说“格尽万物,偏格不出填窟窿的法子,这般致知,与自欺何异?”;反驳“化性起伪”,写道“伪饰得再光鲜,虫蛀的根骨也长不出新肉,化性不如任其蚀透,省得遮遮掩掩。”
如此这般,书院的夫子们,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开导,劝解,毫无作用。
甚至屡屡适得其反。
以至于在某日,他竟然对着‘义战’之论说——善战者,蚀其志,不战而屈人,非独以力!
这让书院的夫子大发雷霆,将其禁足!
他依旧不改,更是在次年策论之中,批了个——圣人之道非顽石,需自‘蚀’而新。若千年不变,与朽木何异?
这话传开,几乎惊动了整个平昌学宫。夫子们气得直拍案,有性烈的当场就砸了案上的文房四宝。
但最终,还是在他恩师周旋之下,说他只是自误一时,非误一世,方才让学宫而来的大儒,只除其名,不碎文胆,不散正气。
除名那日,名为沈砚的书生望着书院匾额上的“万世师表”,忽然笑了。他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守着一座金玉在外的牌坊而已。
自那之后,他亦是彻底读出了这个‘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