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处的木寨里,堆满了用油布包裹的火药桶和箭矢,营寨四周站着一队队手持鸟铳的士兵,警惕注视着海边方向。
“吩咐下去,各营部伍都警醒一点,仔细巡查,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佟瀚邦将茶碗递给家丁,然后对身边的几名粮官嘱咐道:“昨天到的那批糙米,务必晾透了再入仓。要是捂出了霉味,前线的弟兄们吃坏了肚子,咱们都得掉脑袋!”
几名粮官连连应是,转身带着几个小吏去检查粮仓。
佟瀚邦又望向那道连接陆地的“天桥”--这是条由潮汐冲刷而成的沙堤,涨潮时没在水下,退潮时才露出水面,最窄处仅容两匹马并行。
此刻,正是低潮期,沙堤露出大半,湿沙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鹿角,尖刺上还挂着昨日涨潮时带上来的海草。
几队明军士卒正挎着刀、背着弓箭来回巡逻,靴底踩在湿沙上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惊起的沙蟹横着钻进洞穴。
就在这时,码头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佟瀚邦探头望去,只见几艘广船正在吃力靠岸,船身比常见的漕船要高出一截,而且吃水颇深,显见载运了不少粮草。
十几个穿着短褂长裤的兵将从跳板下来,大檐帽的帽檐压在眉骨,武装带勒着紧实的腰身,腰间短刃的刀鞘在雾中闪着冷光。
驻守码头的小校将他们拦住,似乎正在对他们的身份进行盘问。
几名随行的明军将领连忙上前交涉,还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表明这些身着奇怪军服的兵将来历。
那十几名军将虽然被阻拦在岸边,但神情并不慌张,没人交头接耳,排列成伍,而且还一个个身形挺立,保持着军人姿态,与周遭歪斜懒散的明军士卒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一群凤凰,立在一堆草鸡中间!
“这是哪来的兵将?”佟瀚邦皱眉时,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残缺的无名指,指腹碾过那道凹凸的疤痕。
亲兵闻言,立时跑下去打听。
片刻,他回来禀报:“将主,是新洲来的兵将,说是随着东江镇押粮船一起过来,还带了些火器,以壮我军声势。”
佟瀚邦走下瞭望台,那群新洲兵将已经进入营寨,为首的是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没有蓄须,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眼神锐利而有锋芒。
他见到佟瀚邦,停下脚步,右手并指,举到额头右侧,行了个奇怪的举手礼:“在下新华陆军第二混成营少校营长周成平,见过佟将军。”
他的官话带着奇怪的口音,像是辽东话混着山东话。
佟瀚邦上下打量着周成平,注意到他的衣领和肩膀装饰着漂亮的铜扣,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嗯,你们远道而来,有何贵干?”他点了点头,和声问道。
这新华外藩,是我大明难得的“恭顺”藩属小邦,几年来累计为我大明提供了近百门“新夷大炮”和大量优质火铳,对维系辽东战局和剿灭关内流寇助益良多。
另外,他们还在沿海港口城镇,广设粥棚,招揽各地饥民,然后装船运往他们新洲本土,为地方着实减轻了不少治安压力,还省去了不少赈济之费。
更为难得可贵的是,这个外藩小邦还频频出兵联合东江镇和辽南镇打击清虏侧后,更是将叛明投虏的朝鲜给搅得天翻地覆,算是间接为我大明提供了一定的军事臂助。
据说,对新华人的这番襄举,皇帝也甚感“欣慰”,曾多次晓谕地方,对新华人沿海揽民经商一事,给予诸多便利,勿要慢待,以免辜负藩邦的一片赤诚之心。
可以说,新华人在辽海地区,口碑还是有的。
虽然,佟瀚邦未曾与他们打过任何交道,但冲着他们能为辽东诸镇提供火器这件事上,他也是对新华人充满了好感。
因而,寒暄问话之中,他便带着几分客气。
“佟将军……”周成平迟疑了一下,然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想要去杏山,实地观摩贵军与清虏的战事。”
他身后的几个新华兵将也纷纷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