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经历过几次这种对抗操演,甚至还躲在坑道里,直接感受火炮轰击的过程。
但每次听到火炮轰鸣,仍觉得胸闷得紧,忍不住要大声嘶吼出来。
但严苛的战场纪律,无数次的重复训练,早已让他学会如何控制嘴巴,听从军官的命令,随时准备发起反击。
直面大队骑兵的冲击,他还是第一次,沉闷的马蹄声,不断上下起伏的骑兵阵线,汹涌而来的冲击之势,让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新华骑兵营的规模并不大,也就三百余骑的样子,但为了增加此次演习效果,陆军部动员征召了周边十余个村屯的武装民兵,让他们骑上各种样式的马儿,凑了四五百骑,随同骑兵营发起这场声势浩大的长途奔袭,以考较陆军部队在行军过程中的应急反应。
骑兵的马蹄声渐渐清晰。
毛发禄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枪管上打滑,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偷眼看向右翼,只见六七个工兵正连滚带爬地从陷马坑区域往回跑,最后那个瘦小子被泥浆绊了个跟头,头盔都摔飞了。
“轰!轰!轰!”
在骑兵进抵百米范围内,75炮又打出了一轮霰弹,造成敌方骑兵大量“伤亡”。
但剩下的骑兵反而加速了。
毛发禄眼睁睁看着左翼那队骑兵突然分成三股,最前面五骑径直冲向拒马障碍,后面两股骑兵却划过一道弧线,往阵线结合部插来。
他听见罗大奎在骂娘:“狗日的,要抄我们后路!”
“预备!”火枪阵列的军官高高举起自己的指挥刀。
“放!”
两百余支燧发枪同时开火的爆裂声甚是惊人,白烟瞬间遮蔽了视线,毛发禄抱着火枪便退入后排,手忙脚乱地再次装填弹药。
“放!”
虽然硝烟弥漫,看不清前方的情形,但军官的口令声不断传来,一排排火枪兵机械地扣动扳机。
远处隐隐传来演习观察员的吼叫声,判定冲阵的骑兵伤亡人员。
“嗖!“
一支羽箭突然从烟雾里钻出来,正钉在连长唐小虎的脖颈处。
这名彪悍的军官楞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举起阵亡标识旗退场。
整个左翼顿时失去了指挥,阵线也出现稍许动摇。
“补位!后排补位!”队列中的排长适时接过了指挥权,高声嘶吼着:“继续射击,不要停!”
毛发禄射击完毕,刚退到后阵手忙脚乱地装填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辎重队的惨呼声。
他扭头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不知何时竟有十余骑绕到阵后,带队的军官正挥舞着木刀,劈砍乱做一团的士兵。
“第三连向后转,自由射击!”卢平秋的吼声传了过来,“将缺口堵住!”
整个战场彻底乱成一锅粥。
右翼还在继续用火炮轰击正面敌军,左翼已经和部分突入的骑兵展开白刃战,后方的辎重车被撞得东倒西歪。
更有数名骑兵奋力地向半坡上的炮兵阵地杀去,以期捣毁对方最为重要的火力输出点。
毛发禄刚装好弹药,就被一个“阵亡“的骑兵撞翻在泥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时,正看见罗大奎用枪托砸翻一个“清兵“,转头就被另外一个“清兵”的木刀拍在背上。
“哔……“
刺耳的哨声突然响彻战场。
所有人下意识停手,只见演习总指挥莫天海带着参谋班子策马而来,脸色黑得像锅底。
“打得很热闹啊?“他甩着马鞭指向卢平秋,“防御战打成蜂窝煤,让人捅出三个窟窿!“
又指着邓坤冷笑:“骑兵冲火枪阵地?真当自己是身着重甲,可以刀枪不入?“
邓坤讪笑着掀起面罩甲:“卑职是想模拟八旗陷阵死士……“
“模拟个屁!“莫天海一脚踹翻旁边的弹药箱,“清军八旗甲骑最金贵,哪会头铁来冲严阵以待的火枪方阵?都是待你阵线动摇,或者转身逃跑时,乘势掩杀!“
他转向垂头丧气的卢平秋,“还有你!两翼结合部不放预备队,火炮阵地不设拒马,也不挖陷坑,真打仗这会儿早让人端了炮位!“
场中鸦雀无声。
毛发禄偷偷抹了把脸,发现手上全是泥浆混着火药渣。
他忽然注意到缓坡上的炮兵们正在偷笑,这帮家伙全程就放了六轮炮,连汗都没出。
“现在复盘!“莫天海冷冷的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军官,“回营后,每人交一份演习总结上来。“
说完,恨恨地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毛发禄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走回营地。
他看见罗大奎正和上午“杀死“他的骑兵勾肩搭背说着笑,邓坤和卢平秋则凑在地图前比划着什么。
炊事班的老王头挨个发姜汤,嘴里嘟囔着:“演个习,咋比训练还费人……”
远处传来收操的号声,新安的春日原野上,硝烟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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