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合德饮鸩

翟方进、赵合德亦上前参拜这位当朝皇后。

赵飞燕已经看出君臣正在议政,于是歉意地说:

“陛下,我来得不是时候,多有打扰了!”

“你大可不必过谦。”成帝笑了笑说,“朕正在为一件公事犯难呢,你这一来,一定可为朕排忧解难!”

“陛下,您才是过谦呢。”赵飞燕看了看翟方进、赵合德,而后转向成帝道,“这里有翟丞相,还有赵昭仪,同您这位圣明君主,共商国是,什么高明政见,能拿不出来呀?”

翟方进深知赵飞燕的心计和智慧,后宫的任何女人都无法与她相比,聪敏且博学的许皇后不是照样败在她的手下吗?赵飞燕表面上说得这样谦虚,其实她心里并不这么认为,谁不知道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呀。她往往心口不一,同这类女人打交道,万万不可麻痹,更不能有丝毫怠慢。

翟方进以极其持重和谦逊的态度,走到赵飞燕面前,抱拳打躬,道:

“回禀皇后,微臣才疏识浅,职不胜任,而您如此厚爱微臣,微臣受宠若惊。眼下张掖、兰州百姓受灾缺粮,不能替君排忧解难,实感惭愧内疚。微臣在此乞求皇后,洒下甘露,给予赐教,以图柳暗花明。”

赵合德亦知姐姐的才华和能力,然而却不买姐姐的账,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态。

带有骄矜之气的赵飞燕对面前三个人的心态掌握得一清二楚,本来不想介入议政,待“孕期”过后再说,可又一想,皇上、丞相都在恳求,况且这确实是朝中大事,作为当朝皇后焉能袖手旁观呢?她微微一笑,道: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国家兴旺发达,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因我汉朝疆土广阔,北旱南涝之灾在所难免。目前,张掖、兰州缺粮,百姓断炊,十万火急。依妾身愚见,必须马上开仓放粮,赈济两郡百姓。而后,可从北方部分无灾郡县适当调拨少许粮食,补充国库,以防后忧。以上谏言不知当否,请陛下裁定。”

成帝听后心中格外高兴,觉得赵皇后善于动脑,关心朝政,不禁由衷地赞道:“好,说得好,确实是个好主意!”

“皇后有胆有识,良策高人一筹!”翟方进亦认为赵皇后提出的办法可行,既能缓和目前矛盾,又可解决后顾之忧,所以脱口称赞。

“陛下鼓励、丞相过誉,我心中百感不安!”赵飞燕一看自己的谏奏被肯定,心里当然高兴。但她当着君卿的面,仍然保持平静而谦逊的态度。

对此,赵合德并不以为然。面对姐姐参政的得心应手,且又得到成帝和丞相的赞肯,心理颇不平衡,觉得自己受到冷落,于是挖苦道:

“今天我是首次伴驾上殿,目睹皇后参政,真乃大开眼界,颇受教益。今日之皇后,不亚于当年之吕后,看来汉室一定兴旺矣!”

“放肆!”赵飞燕被赵合德气得忍无可忍,“啪”的一声猛击御案,厉声吼道,“赵合德,你整日纠缠陛下,不顾龙体康健与否,更不顾国家安危,朝中卿臣、后宫嫔妃都在背后指责你,而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汉家基业非葬送在你这个泼妇手中不可!”

“够了!”赵合德亦站起身,大声喊道。

“请皇后、昭仪息怒!有话慢慢说。”翟方进急忙上前,打躬劝阻道。

“不要说了,都不要说了!”成帝见她们争吵不休,气得也无可奈何,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立即制止道。

“不,我要说!”赵合德怒不可遏地喊道。

“大胆!”成帝怒指道。

“陛下,她,她欺骗了你!陛下……”赵合德的双眸噙满了泪珠,哭泣着嚷道。

“啊?!”成帝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赵飞燕。

“胡说!”赵飞燕怒容满面地手指赵合德,继续斥责道,“你这个黑心肝的,你,你丧尽天良!”

“这,这,这……”翟方进被赵氏姊妹的吵骂声搅得满头嗡嗡作响,一时间似乎被抛置在五里雾中,不知如何劝解才好。

赵飞燕心里清楚,赵合德对她的攻击,肯定是暗指她诈孕之事,因此非常恼怒。但赵合德却不肯就此罢休,她怒气冲冲地说:“赵宜主,你,你,你欺上瞒下,为所欲为,你连陛下都敢欺骗……”赵合德一双泪眸闪着愤怒和委屈,忽然转向成帝,又怒又怨地吼道,“陛下,陛下,您上当啦,她,她,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哪!”

“赵合德,你疯啦?!”成帝没有相信赵合德的话,大声劝止道,“不准胡说!”

“陛下,您知道吗?女人十月怀胎,必须按时生产,而她‘怀胎’已经一年有余,至今杳然无期。这,岂不是一个诈孕阴谋?!”赵合德手指赵飞燕,无情地揭发道。

翟方进一看形势不妙。赵昭仪怎么能这样对待其姊呢?便急忙走向成帝,抱拳打躬,诚恳而善意地奏道:

“启奏陛下,微臣对此有不同见解。日常人们虽有十月怀胎之说,但女人与女人尚有许多区别。皇后怀嗣固然已逾十二月,未得分娩,这其中乃是产期还没真正到来。据臣阅览史书得知,尧之母十四月而生尧。当今皇后晚生迟育,不足为怪。上述谏言,请陛下鉴省。”

成帝被翟方进这番话打动了,点了点头,道:“对,对,我相信翟丞相的话,赵皇后乃人主之母,逾期生育则为正常现象。”

“陛下,您……”赵合德急得不知如何说服皇上才好,两眼又涌出委屈的泪珠。

“别说啦!”成帝反感地摆了摆手。

“无耻!”赵飞燕用藐视的目光瞪着赵合德,狠狠地骂道。

赵合德被她激怒了,秀眸圆瞪,鼻翼忽闪,双唇抖颤,眉宇间的那颗红痣也在不住地上下移动,满腔怒火地大叫一声:“赵宜主——”

“赵昭仪,您要冷静!”翟方进见势不妙,又一次劝阻道。

赵合德横下一条心,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赵飞燕亦气得来回踱步、毫无思想准备之机,突然来到她身前,气急败坏地迅猛撩起她的衣裙,“噌”的一声,从她的小腹前边拽下一件东西,继而又是“啪”的一声,把这件东西甩在御案上……

啊,原来是假腹——一件棉绸膝垫。

成帝、翟方进愣住了!

赵飞燕担心而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诈孕怀嗣竟然被一奶同胞的妹妹揭穿。她气恨到极点,两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咣当”一声,晕倒在地!

“快来人哪!”成帝慌乱地喊道。

中常侍郑永闻声跑了上来。

“快,快去请御医!”翟方进焦急地说道。

郑永一看赵皇后倒卧于尘,知道情况不好,一边应声,一边跑出殿外。

从此,赵飞燕与赵合德之间的矛盾再也不能调和了。

赵飞燕料想不到,在成帝和丞相面前丢了这样一个大脸。

万般无奈,她向成帝堂而皇之地陈述了诈孕的理由:历来就有“母以子为贵”的传说,尤其是皇后,一旦不能怀嗣,不仅对不起皇家,而且自己的损失无法弥补,甚至坠入悲剧的深渊。这也是万般无奈,逼迫所致。成帝终于被她那张巧嘴说服了。

成帝当然不愿意把赵飞燕的事情扩大。皇后的名声不好,势必要影响到自己的声誉。遗憾的是事情暴露在承明殿上,不仅他看得一清二楚,丞相翟方进也目击一切。宫廷内的这个丑闻非同小可,如果被翟方进张扬出去,那么自己和皇后的威严将一扫而尽,即使眼下保住机密,将来也免不了泄露。如何处置翟方进,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聪明的翟方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上次在承明殿议政,本应议毕立即下殿,由于顾及君臣之礼,不便在皇后与昭仪争吵之际离去,可是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呢?翟方进很后悔,后悔不该目睹皇室内的丑闻,这恐怕要引起皇上和皇后对自己的警觉和反感,闹不好要成为他们的阶下囚。唉,人哪,瞎活着。我翟方进谨慎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还钻了皇家的圈套!

这天早晨,翟方进刚刚吃罢早膳,独自闷坐在书房内,正在思前想后之时,舍人屈瑞急忙走入,转达郑永带来的成帝口谕,巳时上宣明殿议政。

翟方进觉得奇怪,往日上朝议政都是成帝事先和他商量,而后由他下达谕旨,再说,今天也不是上朝的日期呀。他越想越感到不对头,越感到后怕。难道说皇上真的要下手吗?今天议政地点乃是宣明殿,成帝选择宣明殿处罚大臣已形成惯例,自己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召上殿,肯定是凶多吉少。他当即令舍人屈瑞准备两匹乘骑,陪他一起去宣明殿,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屈瑞可马上回相府通知老夫人。

主仆二人乘骑赶到宣明殿前。翟方进将坐骑交于屈瑞,让他在殿外等候。

这时,丹墀、廊下、殿门外的小宦官们一声迭一声地呼喊:“翟丞相上殿哪——”

翟方进闻声后,赶忙脱下布履,屈身提履急入殿中,至御座前,向成帝施三拜九叩大礼。使翟方进感到惊奇的是,文武群卿侍立两厢,而成帝专门赐给他和曲阳侯王根每人一个座位,王根年近七旬,又是成帝舅父,上殿赐座说得过去,可我翟方进算老几呀?!虽然年已花甲,但在朝中卿臣中还不算年岁最大的。一开始,翟方进不敢入座,经成帝、王根再三劝让,他才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