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时空漏洞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撕扯感同时攥住了加布里埃尔和亚巴顿的内脏,让两只希斯莉同时喉头一哽。
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
下坠着、旋转着,仿佛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内,两只希斯莉的手牵在一起,肌肤相贴,感官共享,这种可怕的折磨就被同时加强了两倍不止。
“这就是,”加布里埃尔含糊不清地吐字道,“晕车的………感觉…吗……”
大天使忍不住颦起眉头,蓝紫色的眸子涣散地盯着亚巴顿所在的方向,牙齿紧紧咬住唇边。
丝绸手套刹那间覆盖住黑发恶魔的五指,肌肤相触被这种方法隔开后,苍白之色从亚巴顿的脸上稍稍褪去了一点。
“现在呢?”
披着羊皮的希斯莉试探着问。
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不高兴
“我感觉不到你了,”大天使平铺直叙道,“这样我不喜欢。”
“………”
地狱的君主哑然失笑。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亚巴顿温柔地说,带着手套的手牢牢捉住加布里埃尔不断扑腾的翅膀,一边避免后者的圣光力量扇到自己脸上,一边将马甲的同步程度默默提高。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捏捏
——————刹那间,由于邪恶的力量扑面而来,大天使的翅膀中不由自主地逸散出了雪白的光点。
亚巴顿:满意
时空漏洞中的一切都在加布里埃尔的力量下无处遁形,虫洞的褶皱中流淌着怪异的黏液,恶的黑雾在空气中萦绕不去,全部都是诺瓦栖息在这里时留下的痕迹。
如果说它的背上背得都是被它杀害的尸体,这里堆着的东西则更多的是人类身上的东西。
“这些是………”
在下坠的过程中,大天使的翅膀上刮到了一截陈旧的金属,加布里埃尔瞳孔微微收缩,转头看向那根金项链飞来的位置,轻声问。
“对那个怪物而言,大概是它不理解的、垃圾一样的存在吧。”
亚巴顿替另一只自己把那截金项链拿了下去,低声回答。
时空漏洞的坡度开始逐渐变缓,垂直下坠的轨道被改变,加布里埃尔的羽翼张开,最后振翅了一次,改下坠为行走在时空漏洞中。
污泥覆盖在洞中的全部东西上,高高低低堆叠,像自然生长出的钟乳石———只不过真相远没有钟乳石那样普通无害。
受害者的物品无不清楚地反射出他们所在的时代,从中古时代的戟和矛,华丽笨重的女士项链到披风,慢慢到了金属面具和插着羽毛的出行帽子,越往时空漏洞的深处走,这些东西的年代就越来越往前。
“它能被自己的主人解决,也算是一个最好的收梢了。”
时空漏洞里寒冷彻骨,加布里埃尔轻轻呼出了一口白雾,叹息道,“看看这里的东西……”
随着圣光从翅膀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加布里埃尔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时空漏洞中还残存着的恶意就在悄然消散。
大天使身上染血的白袍也被系统的虚拟能量替换,然而污泥却再次腐蚀了白袍的下摆,加布里埃尔不得不绕过时空漏洞里一辆被压扁砸烂的汽车,而翅膀的微光又照射出了一个新的金属圆形,那是一块已经停止走动的格拉夫幻觉手表。
——————受害者的名单甚至蔓延到了现代社会。
“它到底是怎么杀了这些人而不被发现的?”
大天使望着那块钻石已经被污泥腐蚀大半的昂贵首饰,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
亚巴顿停住脚步。
加布里埃尔不解地晃了晃另一只自己带着丝绸手套的手,地狱的君主安抚地回捏了一下,低下头去,从淤泥中捡起了一只翻盖手机。
它是黑色的,原本已经被污泥的颜色所掩埋大半,然而上面刻着的银色字体一瞬间捕获了亚巴顿的视线。
——————那是一个哥谭的手机牌子。
“系统。”
亚巴顿轻声说。
地狱的君主指尖一瞬间化为虚化的荧蓝色,虚拟能量大量涌入金属材质中,染血的屏幕闪了闪,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铃声重新亮起。
黑白交织的屏幕上,一段长长的文字依旧留存着。
【米莎,我亲爱的,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能够这样称呼你了。
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停止,我被困在这下面,无论我怎样对着头顶的人们求助,他们都像听不见我那样,在摩天轮上面欢笑尖叫着………他们不知道在下面,正有一个人在痛苦地死去……
我真不应该应答那道魔鬼的召唤,但我那时已经被魔鬼迷惑了心智,在醒过来之前身体就不受控制,也许他们真的听不见我,我在被魔鬼玩弄在股掌中。
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和玛丽,我很抱歉我不能陪她长大,见证她成为一个大姑娘的模样……但我们会在天堂相见。我在那里等着你们。】
由于发送失败,这条消息静静躺在草稿箱中,是一条从未有机会发出去过的短信。
“……摩天轮?”
加布里埃尔同样凑了过来,蓝紫色双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慢慢地说。
“为什么这个词我有一定印象?”
在加布里埃尔冥思苦想时,亚巴顿干脆摘下手套,将手覆在大天使雪白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记忆同步,两只希斯莉的大脑同时运转着,像两台精密的电脑,一瞬间就捕捉到那丝记忆中留下了痕迹的地点。
“………那个游乐园。”
沉默一瞬后,地狱的君主和加布里埃尔同时说道。
大天使宝石般艳丽的蓝紫色眼睛在时空漏洞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亚巴顿和他对视着,嘴唇慢慢抿紧。
“当然了,那不是巧合,你的圣谕想要摧毁的地方从来都不是一个巧合。”
亚巴顿低声回忆道,“还有那些从地底下冒出的怪物………他们从来都不会凭空冒出,是不是?那里一定有一个通道,而我们把它忽略了———我们都———”
“那个大洞。”
加布里埃尔从石像般僵冷的状态中重新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愧疚,“………游乐园摩天轮底下的那个深黑色的洞。”
大天使雪色的长睫垂下,尽力遮住眼底的情绪,但亚巴顿还是明白他的愧疚从何而来。
——————在圣谕的余韵下,披着天使皮的希斯莉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是依照本能和所剩不多的希斯莉版道德准则做事,因此,在从游乐园离开后,加布里埃尔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圣谕的提醒,直到现在。
“…………”
地狱的君主宽慰地拍了拍加布里埃尔,换来了后者的脸脸在他手心里的一个蹭蹭。
“我们之后可以再去那个游乐园看看。”亚巴顿温和道,“现在的话,就先前进吧。”
……
“我们要去哪里?”
希斯莉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问。
亡者彻底失去温度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到达了会让希斯莉感到疼痛的程度,然而死亡已经带走了“布鲁斯”对力度的掌握,后者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直到希斯莉在他手中忍耐地挣扎了一下,他才稍稍松开了一点,然而依旧没有放松到希斯莉可以从中逃走的程度。
“不要盯着那些窗子看。”
“布鲁斯”过了一会才回答,他的声音平稳而僵硬,听不出任何异常,“它们很危险。”
“为什么?”
沉默片刻,希斯莉鼓起勇气,继续问道。
她和这具尸体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树影从玻璃窗后一路伸出手臂,像鬼爪一样抓挠着希斯莉和“布鲁斯”的身体,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存在这座大宅中。
“它们很危险。”
“布鲁斯”机械地重复道。
“我不明白…………”就像意识不到他语气的古怪那样,希斯莉执着地问着,“所以我想听听看爸爸的解释,不可以吗?”
在问出这一句时,她的心跳得飞快。
——————因为“布鲁斯”的动作真的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希斯莉听到了他的回答。
“因为……外面的人,”这只被克里希纳博士所操控着的傀儡花了很长时间,去回答这个不属于在他功能中的问题,“外面的人……很危险。”
“外面的人很危险?”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希斯莉忍不住问道,但这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布鲁斯”一路牵着她的手,顺着眼前似乎变得无限延伸的地毯,将希斯莉带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和在韦恩大宅时的构造一样,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厚重的银色钥匙,在门锁中拧了一圈,推开房门。
“…………”
——————在看清屋内陈设的那一刹那,希斯莉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房间陈设并不是希斯莉记忆里那种阳光明媚的淡奶油黄,正相反,它看上去古板而死气沉沉,一道红褐色的贯穿伤血迹泼洒在天花板和墙纸上,好像有谁在这里被割掉了头颅。
而在那张阴森森的四柱床上,则有一个人型的干涸血迹躺在床单和纱帘幔帐的遮盖间。
如果说这间房间里还有什么看上去不像是被鬼附身的物件,只能说是那个摆在桌面上的花瓶,那里面插着一束看上去在枯萎边缘的百合,连花瓣都蔫蔫地耷拉着。
“呆在这里。”
站在她背后的“布鲁斯”低声说。
他轻轻拍了拍希斯莉的肩膀,仿佛在催促和示意她走进去,因此希斯莉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挪进了房间里面。
——————正在此时,希斯莉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希斯莉:?
她警觉地转过头去看,“布鲁斯”已经退到了房门之后,他那只因为摔下楼梯而骨折变形的手垂下,搭在门把手上。
刚一对上门内希斯莉茫然的目光,站在门外的尸体就冷下脸,“砰”地一声关上了这扇门。
隔着房门,希斯莉可以清晰无比地听见,“布鲁斯”将钥匙重新插进锁孔,又绕了两下,门反锁了。
“外面很危险。”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尸体很慢很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劝服他自己。
希斯莉: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面对“布鲁斯”的突然翻脸,她先重新走到门边,试着用手的力量晃了晃门锁。
——————完全没有挪动。
——————就像想象的那样,金属和实木门板的组合衔接处完美无瑕,即使希斯莉凌空攀在上面,用自己的体重来回转圈摇晃了几分钟,门锁依旧没有要被动摇的痕迹。
希斯莉:“…………”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放开门把,跳了下来,晕晕乎乎地在房间里转了半圈,才勉强止住因为头晕目眩要瘫倒的冲动。
好在这只受克里希纳博士所操控的傀儡“尸体”似乎并没有那么警觉智能,在希斯莉和门锁做着斗争的时候,“布鲁斯”完成了他应该完成的任务,将希斯莉放进他认为的安全点后,他的脚步声就轻一脚重一脚地渐渐消失了。
希斯莉侧耳倾听了一会,在通过门缝确认过这并不是假动作后,她转回到卧房这幅血迹斑斑的谋杀现场,目光定定地落在床单上面。
虽然人类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会避开目光,但其实仔细看的话,这里被克里希纳博士“建设”得并不很是符合逻辑,看上去只是一个希望将希斯莉吓得全身发软、只能乖乖留在这里的恐怖场景。
毕竟不会有这样的出血量,被杀的人类血液依然仅仅存在于床单上、而不喷洒到周围的枕头上的这种情况,如果这间房间曾经有人生活过,那么房间里也不会连一盏灯都没有,更别提生活气息在这里几乎绝迹,既没有床被人睡过的褶皱,也没有水杯、衣服那样的零碎东西。
在四柱床的对面,是一扇落地窗,淡蓝色的月光从那边落入室内,制造出了明亮且朦胧的光晕,足够希斯莉辨认清室内的东西,也同样足够她注意到这扇窗户。
盯着这扇落地窗,有两个计划同时涌入了希斯莉的脑海。
【pna:将什么重物推到落地窗旁边,将重物推倒,使重物的尖锐处撞上玻璃,破坏掉落地窗的构造。】
【pnb:手动制造一个可以被拿起的“锤子”,用它来反复敲击玻璃,直到落地窗整个碎裂为止。】
在希斯莉眼前,淡奶油黄色的墙纸依旧被大片血迹覆盖着,仿佛一只无声趴伏在月光下的鬼魂。
“………”
因为恐惧,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微微颤抖起来。
克里希纳博士的确十分了解希斯莉对于恐惧的限度,这间被他制造出的、和黑牢有几分相似的房间,对于现在的希斯莉而言,依旧是恐怖得可以让她手脚发软的可怕场景。
【只要坐在地板上,把脸埋到大腿和膝盖之间的黑暗里,用手臂抱住头,不去听,不去看,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
【不去听,不去看。】
一道莫名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希斯莉心中,不遗余力地蛊惑着她的神智,引诱着她遵循本能,去做对自己最有力、最快就能获得安宁的事情。
——————可是,如果因为害怕而留在这里的话,就会让其他的人伤心。
老父亲,哥哥们,优格尔和格雷伯爵,在纽约认识的所有人,其余的几只希斯莉,还有……系统。
在那道莫名的声音浮上心头时,另一道更清晰、更坚定的声音出现在希斯莉耳畔,帮助她下定了决心。
“…………”
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希斯莉随即就开始了她的行动。
她走到四柱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床下和幔帐上方,确认了这两者之间的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克里希纳博士放下的死尸或者鬼魂,这才伸出手抓住那染着人型血迹的可怕床单,将它用力拖下四柱床本身,在地板上展开成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布。
“……第一步。”
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下来,恐惧的感觉开始减弱。
肾上腺素涌入身体,像是在给自己鼓劲那样,黑发蓝眼的女孩子微微张开唇瓣,长睫颤抖着,轻声道。
月光下,她冰蓝色的眼眸明亮耀眼,和在克里希纳博士面前假装出的模样不同,那并不像是只能反射出光芒的脆弱的玻璃球,而有一团真正的火焰在里面生机勃勃地燃烧着。
“第二步……”
希斯莉沉吟了几秒钟,视线滑向四柱床旁边的木质床头柜。
她一层层检查过其中的抽屉,但大概由于克里希纳博士设计的不够完整,这些抽屉都完全无法被打开,仿佛抽屉口和两侧的木头被人用胶水牢牢粘住了那样。
希斯莉:陷入沉思jpg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低下头,又试着把全身体重搁在上面,挪动了一下床头柜————这次移动得很成功,但仅限于半厘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