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出荡沧海第一式的时候,她走出了破庙。而悟出这第二式,她明白了刀客的责任。
宗意一刀既出,刀尖上挑,刀身没离开身边一尺,但袭来的飞箭被她尽数挑落。她脚踏西风,步移生花,屋内狭窄逼仄的空间丝毫束不住她。她的刀是活的,如吐信的毒蛇,呲着獠牙将飞箭尽数咬断。
断掉的飞箭在宗意身边堆成小山,窗上糊着遮风的纸早就被穿个稀烂,这屋子满身是箭,远远看去,就像是蜷缩在山里的巨大的刺猬。
李渡平和地施针,手稳重地像寺庙里老神入定的僧人。但他脑门上全是汗,顺着脖颈蜿蜒流进衣服里,背后的衣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要控制的毒是盘桓在所有医者面前的猛兽,无数的人为解此毒远赴深山寻求百年一遇的草药压制,但都鲜有起效。他的师父也是医者,对这毒研究颇深,但天分是上天赐予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能望其项背的才能。但有幸,他师父是个有才能又肯勤奋钻研的人,上天待他不薄,终是让他找出了压制奇毒的办法。
但也仅是压制罢了。
如今李渡就是要将这纵横多年无所畏惧的猛兽短暂压制在温慕雪体内,他心口长出了四片叶子,再多一片便回天乏术。
可温慕雪中毒已久,再加上有段日子受了些苦,身体饿成皮包骨,像个贴着纸的骨架子。李渡施针找位还算准确,但再一针下去,他会熬不住。
温慕雪全程都咬牙忍着,那针落在身上,将他的奇经八脉都点燃。全身一会被火烧,一会像落在冰水里冻着,他将牙咬地嘎嘣响,却没喊出一声痛呼。他知道李渡不能分神,宗意也不能。
这一针迟迟未下,温慕雪长长地吁了口气,复又咬紧牙关道:“下针!怕什么!我不疼!”
李渡仍未下针,温慕雪气道:“刚才这么多针我都忍下来了,还怕这一针不成!男子汉大丈夫,犹豫什么?!老子不是胆小鬼,老子忍着这毒活了这么多年,是要回去复仇的!纵然是死了,化成灰,我也要变成鬼爬到那老头的床榻前,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不在当初就将我杀了一了百了!来!下针!”
“你下针啊!”
李渡闻声手竟开始抖了起来:“我方才施的针,足够压制你体内的奇毒一年。一年的时间,我们能去药王谷求人治你,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温慕雪竟笑出了声:“你骗人,你连小孩都骗,要不要脸啊!我知道什么是吊魂针,吊魂吊魂,抽出魂魄拿金针吊着。五叶菩萨我已长出了四叶,这第五叶想必熬不到一年后了。你知道我快死了,所以拿吊魂针来扎我。若我没数错,这是最后一针了,一针下去,魂魄吊起,若是半年内找不到解药,我必死无疑。”
李渡声音带了哭腔,手抖成筛子:“你知道还要我下针?!这一针不下,你虽然虚弱了点,但至少能熬一年。这一针下了,半年内找不到解药你必死无疑!”
温慕雪道:“但这一针下了,奇毒就能减半!我内力恢复,只要半个月就能有力气杀回去,要了那鬼老儿的狗命!下!一年半年有什么差别?人活着就是活一口气!”
李渡惊恐后退:“你身体根本扛不住一针。我摸过你的脉象,我虽不知你为何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但你形销骨立已久,这一针下去会将你被奇毒压制的内力尽数解放,你根本撑不住内力的反噬!我方才一派自负,以为凭借那点微末的学问便能将这奇毒解了,可我不能!我贸然施展吊魂针,将你推入了万劫不复,我愧为医者,更对不起我师父,我不能下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