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在破庙里,宗意不乐意练刀了,便把刀柄上拴上绳子甩过树杈,绳子一头绑在脚腕上,翘着脚躺在地上,脚抖一抖,挂在树杈上的刀便上下漫无目的地瞎跳着,隔着屋里的窗户看着,就像是在认真地跳来跳去练刀一样。
但臭老头浸淫刀法多年,宗意只消一抬刀,臭老头便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此刻他正叼着稻草在屋里躺着,瞧见宗意这不正经的道行,捡起稻草边的一块石头便扔了出去。小石子飞的极快,闪过如刀,竟一下便将宗意拴着刀的绳子给切断了。那把刀在空中失了束缚险险落下,刀尖正对着宗意飞来,宗意驴打滚一样在地上慌张地躲开,爬起来叉着腰对着屋里臭骂。
臭老头换了一根稻草咬着,推开门挑衅地嘲笑宗意道:“有本事别躲啊,被刀穿个透心凉,一了百了。”
宗意恨得牙痒痒:“你就知道欺负我,等我出了破庙,就去官府告发你欺负小孩!”
臭老头无所畏惧:“官府?官府当初被我溜得爹都找不着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放屁呢!”说罢也不管宗意气得大骂,走过去将地上的刀一脚挑了起来,扔给宗意,“今晚练不会荡沧海第一招,一星期都别吃饭!”
宗意将刀扔在臭老头脚边:“我不练了!一把废铁,天天像傻子一样挥来挥去,有什么用?我要出去找我妹妹,我要回家!”
臭老头冷笑一声,脚尖将刀挑起伸手接了,向着身边的一块歪七扭八的石头一刀劈下,这一招简单直接,没有丝毫花样。连灰尘都没溅起,便如切豆腐般,将那一块宗意劈砍半年都没砍动的石头一分为二!
“废铁?纵然是神兵利器,交在普通人手里,也就是个砍柴刀。即使是块烂铁,落在刀客手里也当所向披靡!没有强的武器,却有弱的人。”
“刀乃百兵之胆,你可以信不过任何人,却必须信任你手里的刀!只要你手里还握着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就没有放弃的道理!刀在,便无所畏惧。”
“那又有什么用?刀能让我找到我妹妹?刀能带我们俩回家?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不知道我从哪来,也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你就像关那笼子里的蠢鸡似的将我关在破庙里,你不过就是欺负我年幼体弱罢了!”
臭老头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将她打得一愣。他确实一直在欺负她,但却从未动手打过她,此刻一朝被打,她竟忽而冷静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机和恐吓,随处可见是尔虞我诈的算计和纠葛,你若没有实力,纵然是走出了破庙,也不会活着走出这座城。人生而便活在牢笼中,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挣脱束缚,你连刀都握不住,又如何能走出这座牢笼?”臭老头将刀倒插在她脚下,刀柄在空中颤抖,“若无自保之力,出去也是个废物,还不如拿刀自裁了痛快!”
宗意眼里蓄着一泡泪,将坠不坠:“我学了刀法,就能找到我妹妹?就能带她回家,不让旁人欺负她吗?”
“那要看你为何而握刀?你的刀是杀人之刀,还是救人之刀?是陷落在俗世凡尘里的红尘之刀,还是割破苍穹撕裂这江湖规矩的破世之刀!”
让你失望了,我的刀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想保护身边之人的俗人罢了。
但幸而,纵然屋外群敌环伺,此刻的我——有刀!
宗意霍然抬眸,眸中精光掠出一道光弧。她深提起一口气,山川江河出现在她身前,她就像高悬在咆哮奔涌的江水之上,一把刀斩断江河,拦隔了时光。荡沧海第二式名悼凡尘,凡尘已逝,凡心被阻,心没有悬在刀尖上,便永远无法前进。她在李家村只用了荡沧海的第一式入世刀,因她一心都在寻找宗霓上,只领悟了第一层刀法。但如今无辜人的性命也悬挂在刀锋上,厚重的刀脊被压地沉甸甸,而她双手握刀,将这使命担起。
悼念凡尘并非如少林寺般洗涤红尘纷扰,而是要将责任和使命担起,放下过去,不计将来,只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