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爷爷讲过去的故事

三日月优雅地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将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落杯无声颇有风度,俊秀的付丧神缓缓开口——

“不过现在的你为生活苦恼着,也在努力将苦恼去除——”

他记得世界子还是小豆丁一枚的时候,由于病弱已经依赖他们到没有付丧神就挂掉的地步。而现在的她,进入了日思夜想的校园,发现真实的现世生活也不是事事如意后,做出了知难而上的选择。

明明只要再缩回本丸的避风港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但是她偏偏不服输般地样样努力,从人际交往到学业功课,仿佛与之抗争的不是艰难困苦而是从前没见过世面的自己。

“如今看来,曾经的孩子也长得十分出色了。”

被崇拜的长者夸奖,世界子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支支吾吾的又惊又喜,面带羞赧地找些自谦的话来搪塞自己的不好意思。

平日里谦虚低调的少女一说出这些话——“哪有啦”“多亏您的谆谆教导”“比起爷爷还差的远”——三日月就既能感受到世界子对自己的敬重,也能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掩藏下的不胜欢欣。因而他觉得世界子这副明明是个孩子却竭力乖巧懂事的样子真是既有趣又可爱。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少女自谦的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桌子已经被移开,一只手将她拉了过来。

世界子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三日月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轻轻松松地把少女拉到自己的腿上,让她安安静静地靠着。十年的相识相伴并不会让世界子推拒这种过于亲昵的动作,反倒对于她来说,三日月的膝枕有治愈心灵的功效。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更想让你多依靠我一点。”

性感的声线从耳畔的上方传来,被沾染的空气似乎也受到了诱惑,微微躁动起来。

也许是过于放松,世界子换了几个舒服的姿势后就困了,眼前也模模糊糊出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身着宝蓝色狩衣的年轻男人,深邃漂亮的眸子笑时藏着两弯新月;一个是穿着红白金鱼和服的孩子,她喜欢看男人的眼睛,到了可以为之停止哭泣的地步。

——那是幼年的自己。

当时正值秋季,枫叶成霜,待在树上冻结了大地,漫天飞舞便染红了天空,满世界的血色。

穿着金鱼和服的小姑娘执拗地认定自己的假想,还纠着别人衣角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叶子不怕出血不怕疼也要变红,为什么?”

枫叶逢秋变红乃是世间常理,根本不曾流血受伤,何来疼痛一说?不过这些话要怎么和一个已经认定了树叶在出血,关注点在植物感受上的孩子说呢?

即便是当天的近侍孩子王·一期一振也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五虎退脑补了一下庭院里好端端的一棵树突然噗嗤噗嗤呼啦啦喷血的场景后,哭了出来。

而其他略微年长、有所阅历的刀剑男子虽然听说过枫鬼·户隐红叶吃人的传说,却也明白这种话不该同太小的孩子讲,故而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好在有三日月宗近。

他抱着世界子坐在回廊的木板上,女孩短短的腿刚过他的膝盖,柔软的腿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弹来弹去。三日月指着那棵吓的短刀们晚上不敢上厕所的枫树,柔声细语地将一个人世间的感叹事娓娓道来。2

“红叶只是在等人而已。”

「据说世上起初本没有红色的树叶,所有的叶子无非夏至时郁郁葱葱,秋来时飘黄而落,有的只是一位叫“红叶”的少女。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少女常站在一棵树下久久不愿离去,也不知何时起世上多了一种遇秋变红的叶子。其他的枫树红叶秋过则落,唯有少女所站的这棵叶色终年泛红,在花红柳绿的春天、绿意青葱的夏天、白雪皑皑的冬天格外显眼,即使住到老远的村民也能一眼看见少女与红叶。」

“她为什么待着不动?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吗?”年幼的世界子半懵半懂地发问。

“是啊,有人和姬君提了相同的问题。”

「渐渐的,或是忙于生计或是躲避战乱,周遭的人家都搬走了,不变的只有等待的少女和静静陪她的红叶。

虽然在那之前时不时有好奇的村民跑来问她在干什么,但是有一天却来了一对既不属于村子也不属于村外的陌生兄弟。

黑衣的哥哥抱怨她这个钉子户待了太久,白衣服的弟弟相比之下则是个温柔守礼的好青年,耐心地问她在做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红叶“诶呀”惊叫出声,纤细的葱指捂住脸庞。她颤抖地告诉兄弟俩自己的恋人参战了,他们约好,少年一定会回来找她;而少女会站在村子最高处的树下等着,这样他一回家她就可以看见。

“但是和你们一说,我才发现,原来已经站了这么久……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吧。”

不曾老去的少女在凝固的时间中守护一份永不溃败的誓言。」

“所以,红叶小姐变成了大树?”

世界子兴致勃勃地想象,换来的是三日月的叹息。

“所谓真相,是比物语更加接近传说的东西啊。”

「兄弟俩听闻后相顾无言,白衣的弟弟向红叶索要恋人的名字,允诺助她寻找。黑衣服的哥哥虽然嘴上抱怨着“为什么干这一行这么麻烦”,却还是叮嘱她山外住着吸人魂魄的恶鬼所以别乱跑。

兄弟俩大概很忙,过了好久才来看她。

“我们打听到了一个死了好久的小子,一开始说是什么要等在树下的恋人,不过等了太久就转生了。”

听闻大大咧咧的黑衣少年脱口而出的结果,少女面露遗憾,矜持微笑,内心告诫自己不许落泪。毕竟他也等了那么长时间……曾经的恋人得到了解脱,投胎转世开启了新的人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该是最高兴的那个。

但眼角的液体又算什么?

看到少女流泪,弟弟嗔怪地看了眼他哥哥——

“那个人转生成了,一棵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