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两个考量之前,荒芜先觉得,灵昭哭的这个模样……挺好看,虽说是武哭,依然挺好看,看着他时,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尤其的漂亮,传闻之中凤凰一族最负美貌之名,比起她来,仍是次之远矣。且他似乎又犯了那个毛病,总是隐隐约约将灵昭与玳乙看作一个,他本来很不耐烦别人在他跟前哭,但一思及当年那小凤凰,却不觉多了些耐心,神色也多少和煦了一些,但语气还是挺严厉,道:“怎么,本座看起来像是要去送死么?”
灵昭听他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反问,心中笃定他就是要去送死,哭地更加凶了,哇哇大哭:“你骗我!你就是要去送死!你就是活够了!不惜命!”
这番指控实在很严厉、很要命,虽则荒芜的确一向觉得生死无趣,但生既然无趣,死必也无趣,实在谈不上什么“活够了”、“不惜命”,于是他耐着性子道:“你多虑了,本座并无这个想法。”
灵昭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心都是“荒芜要死了”这五个字,轰得她什么神智都不见了,也听不进他的话,自己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心中又责怪自己:做什么带他来西海呢!要是她不多事,荒芜不就不会死了么!这么一想过,越发自责,越发哭得厉害,且说话也越发失了章程:“你这人做什么大包大揽的?你不是掌法度的神么?这混沌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西天那一位尚且不急,你做什么刺头呢?”
这番话实在说得很没有礼数、很没有见识、很没有胸怀、很没有境界,全然是一派小家子气,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遑论是荒芜。可她一边哭一边这样追问,却莫名让荒芜心中动了动,继而并未计较她这番言辞的不妥,反而耐下心来与她讲了一些道理,无非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类之类云云。
这些道理虽然诚然很有理,但于灵昭而言,泰半不大中听。她不过是个短寿的灵物罢了,寿数既然那样短,又能指望她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识呢?便根本听不进荒芜的话,只一味哭。
荒芜被她哭得心中烦闷,终于也没了耐心,冷冰冰道:“本座数到三,再哭,自己看着办。”
他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好,灵昭被吓懵了一懵,哭声顿了一顿,但情绪到激烈处,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荒芜也镇不住她,反而她“哇”地一声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控诉:“你就只会跟我发脾气!数到三、数到三,老用这招治我,你还能用这三个数吓我一辈子不成!”
后来灵昭再回忆这天她说的话,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人不能冲动,万万不能冲动。
“老用这招治我”,这个“老”字,很不妙。
灵昭说这句话时,全当自己是玳乙,以为如今还是当年在中洲,那时她法术不精,又不好学习,天天插科打诨、混吃等死,让荒芜很不满,经常对她说:“本座数到三,你再xxxxx,就自己看着办吧。”
尽管实际上荒芜一次也没声色俱厉地罚过她,但灵昭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怕他,也从不会以为他是纸老虎,因此荒芜这话在她这一直很管用,往往还不用他开始数,她就已经麻溜儿地去用功了。
显然荒芜跟她想到了一处,也因为这个话想起了一些旧事,便也发现一些不妥,眉头又拧起来,眼神很锐利地看向灵昭:“本座,‘老’是用这招治你?”
他将这个“老”字咬得很重,盯着灵昭的黑眸带着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