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玑珥瞬间错愕了,看向兄长。
他却依旧神态自若,道:“是千秋说的吗。郡守大人不知吧。千秋为同胞而生的姐姐,却在战乱中走失,自幼吃了许多的苦。半年前才寻到真正的亲人。而千秋姐姐性冷,素来都不愿理会人,与家中人也颇有隔阂……”
“你想说,凶手是岑千秋?”李由道。
“我也不愿做如此恶毒的揣测。只是,郡守大人可知,姐姐当年是如何在战乱中走失的吗。并非是意外,而是彼时因战乱而四处饥荒,我的父母带着一双儿女实无所食,这才百般无奈下,只得……”
“只得如何?”
他长长叹息一声。
“只得——易子相食。而我姐姐,便是当时给了另一户人家的。我不知她究竟是如何逃脱的。但这只怕,会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阴影。而她多年来,坚持找寻族人,也许,也并非是为了重享天伦。”
李由一惊,手中册子落了地。
“我本不愿说这些话,毕竟,姐姐已经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他抿了抿嘴,垂目,眼光流转,“我自是千百般地盼着,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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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华近日里又来寻玑珥。她告诉她,宫中新来一琴师,长得可是仙风道骨了,弹起曲子来,那更是曲意悠然,只得天上有。
这仙风道骨究竟是何长相,据荷华的叙述,李玑珥是半点没能想象出来。不过,荷华对于相貌上的那些眼光,她心里还是有底的。
八成啊,也就那样。
如此未见世面,当真辜负了身为一国公主的名望。
“这要论相貌嘛……”李玑珥挑着盘里的糕点,却是忽然没了胃口,只说,“还当是你长兄为上品啊。”
荷华神色古怪地乜了她一眼,用手肘捅了捅她,挤眉弄眼:“难不成,你对我那长兄……还惦记着?”
见她不答话,荷华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用力摔回盘中,口中嚼着的东西还未吞下,便气急败坏地说道:“哎呀,元姐姐,你这动心之前怎的还不问问我的想法呢,我这长兄你是不知道,怕是我们十九个兄弟姐妹中,最不得父皇喜欢的了!他呀,行事过于一板一眼,也不怎么会看眼色……”
“……那是正直不阿。”
“他还总爱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动不动啊,就为民请愿,这个要调兵,那个要拨粮的……”
“……那叫心怀天下。”
“我那兄长可是自小学的儒道,我听父皇讲过的,他那是妇人之仁。你的父亲,相国大人当年推行新法,他还多次上书道是过于严苛……”
李玑珥乜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是还挺多。”
“嗨,我也不爱听这些个朝堂上的事。但扶苏哥哥每次和父皇吵起来,哪一次不是天翻地覆,半点不退让。”荷华凑近了,低声说,“我劝你,换个人喜欢吧。”
说得心里更是焦躁了。
“你呢,你觉着那琴师生得好看,你就不会动些别的念头?”她问荷华。、
却见她摇摇头,拍了拍手心里的残渣,跳下坐榻,道:“我今日觉得那琴师生得好,明日怕不是又要觉得那画师工笔妙,我啊,才不要去喜欢人,徒增烦恼。我生在帝王家,自己的婚事,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如若再去胡乱喜欢人,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看似活泼天真的荷华,却也自有她的洒脱。
李玑珥倒是盼着,她能安安稳稳地嫁一个好夫婿,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哦,对了,元姐姐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荷华原本走得有些远了,又走了过来,搅弄着手指,踌躇了一下。
“我听十五哥哥说,父皇已经敲定了我的婚事,说是不等及笄了,等到年前,便嫁进府里去。”
李玑珥蹙眉:“谁家府里?”
“你家。元姐姐,明年起,我是不是得改口,唤你元妹妹了。”荷华背着手,将脸凑进了,嘻然笑道。
她好容易有了些胃口,拿了块糕,还没送到嘴里,啪嗒一下滚到地上。
其实嫁到李府,是荷华早便知道的。四年前,李府中七公子结亲后,李斯子女中,便只剩下长子李由未结亲。而陛下女儿中,也只有荷华年纪尚幼,未能婚配。
李玑珥注定是要入咸阳宫,她荷华也注定要嫁相国府。
公子尚有四人未成亲,元姐姐还有的挑。而相国之子,却只有李由。四年前,方才九岁的荷华便知道,她此生要嫁的,就是李由了。而她为内宫公主,无端轻易不得见外臣。她与李由,也有许久没见过,即便见了也是遥遥一望。实在是,连是何模样都记不清了。
“我从没想过,要嫁一个爱我的人。能相敬互重,不伤害我,便是足以。”荷华抿嘴轻笑地道。
李玑珥伸出手,捏了捏她还有些圆鼓鼓的脸颊,道:“傻姑娘。你放心吧,我长兄虽是人寒酸了些,但为人甚是稳重细致,心肠也软得很。且抛去你公主的身份,便是凭着你这份单纯,他怕是便要将你视若珍宝了。”
所幸,荷华虽是单纯,却也未有什么执念。这样的人,最是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