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宛然没有回答他,她从案几上拿起那盏昏暗的灯烛,缓步走到大殿的四周,将那碗口粗的龙烛依次点燃。
灯火通明的承明殿在暗夜之中十分醒目,沈江听到远处的嘈杂声更大了,显然是叛军看到了这里的亮光,要朝此处攻来了。
杜宛然的表情却还是那样平静,她放下那微弱的灯烛,转身朝叛军攻来的方向看去。灯火辉煌,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道婉约却又坚韧的轮廓。
沈江这才发现,今日的杜宛然竟然穿着玄色的皇后朝服。他忽然明白了,杜宛然是不会走的。她要留在这里,等着那个手上沾满杜家鲜血的蜀王沈谨。
“不,你不能留在这里。”沈江大力挣扎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杜宛然赴死。
可是杜宛然全不为之所动,她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句:“陛下,珍重。”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背着沈江的人毫不客气地在他头上重重一击。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脱口,沈江就再次晕了过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朝着杜宛然问道:“娘娘真的不走?”
杜宛然就站在承明殿的飞檐下,玄衣的袖口在夜风中翻飞,如墨蝶一般。
她笑着道:“你放心,只要你将陛下送出显阳宫,就再也不欠我的人情了。从此天高海阔,自由你遨游。”
那人不再多言,扛着沈江隐入了显阳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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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是在一片河滩上醒来的,那护送他出宫的人就坐在地上吃干粮。正是午时,阳光刺眼,沈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只见他一副黝/黑面目,左眉上横着寸许长的一道疤痕,样子十分狰狞。
沈江从来没有在显阳宫中见过此人,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脱口问道:“皇后呢?”
那人放下手中的干饼,道:“皇后?当然是死了。”
沈江只觉得脑海中乍响一道惊雷,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嘶声道:“你为什么不带她出来?!”
“我?”那人冷冷地拨开沈江的手,道,“我只是欠了她一个人情,救了你出来便还清了。至于她的生死,连她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我又为何要在意?”
那人将一个包袱丢在沈江面前,道:“陛下,蜀王虽然被皇后杀死了,可蜀王世子派出了许多兵马搜寻你。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吧。”说完这话,那人再不多言,自顾自走了。
沈江心中波涛汹涌,一时想起自己和杜宛然初见时的情景,少女眉目盈盈,仿佛是山涧的清泉一般;一时又想起宛然堂姐死后两人的争吵,她一身白衣,站在灵堂上,大声地道:“你们沈家没有一个好人!”而他也怒极了,将玉牌摔在她面前,道:“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喜欢的是别人!”
他们那样激烈地争吵,最后却还是成了亲。
龙凤烛下,她似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毫无波动地道:“原来你这么想要那个皇位,也好,如此一来,你我都不欠对方什么了。”
她说得对,他为了得到这个江山,付出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