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这样睡得这样安稳。
明臻睡觉的模样很好看,眉眼清晰而绵长光润,眼睫毛都有点水亮水亮的感觉,平常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都消失殆尽,唯独这样的睡姿才有点懵懂小时候的感觉。
搞得那么严酷干嘛,简直就是自虐。
我戳了他的脸两下。
面具做得那么好,给谁看呢?
那本砸中我的脑门的书,用奇韧的绳子穿着,是以前的小彩纸,很多都发黄了,但是保留得完完整整。
这叠纸里面最多的字,是一个“赢”字。
稚嫩的笔法,字体东歪西倒,缺胳膊少腿,每个字都大大的,超出红线的小方格,像窝在棋盘上的一只大乌龟。
太后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折腾我。我不明白她是从哪里看到子孙名字排行到“赢”字,字体架构大,笔画多,怎么写都不好看。
在跟着明臻读书的那段日子,他教我写“赢”字。
每每我发脾气,推开所有的东西:“我不要赢,我要输,我叫输。我要告诉太后去,从今天开始,我不叫明赢,父皇也喜欢叫我小纾儿!”
明臻撑着脸,笔点着纸上,写了个字,说:“‘输’也很难写。”他从来不逼着我,也不闹我,随着我打滚。
我就爬到明臻的桌子上面,手指着庭院人物写意画上的题字:“这个‘纾’,这个,这个,看到没有!”那个是陆游的《秋思》湖边一夜霜,庭树无秋声,懒不近笔砚,何以纾幽情?但又一睡耳,展辗转无由成,起用地炉暖,坐待天窗明。
当然,太后是不同意我换名字。
明纾,明纾……听着就不如“明赢”来得富贵旗开得胜!
明臻居然还保留着这些小东西。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时候玩得金银玉佩那些珍贵玩意都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更不用说以前没用的习字纸。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明臻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明臻已经出门忙活。
有些人,天生劳碌命。
我眯着朦胧的眼睛,四处张望,窗户都是灰暗的,天,这是啥时辰,连鸡都不会起得那么早:“印不已经封了吗?大和殿不闭门了吗?文武百官不都放假了吗?他还去干嘛?这个时辰哪个男人不都是搂着老婆孩子蒙头睡啊……喔喔喔!”
我困得不行,裹着他的被子,继续睡觉。
日上三杆,阳光普照,我睡得全身暖和,脸颊绯红,手脚有力,把昨天看病熬药的劳累全部消除,最重要的是胸口不痛了。
这十几天来,我唯一睡得舒坦的一晚。
我把脚放落到地毯上,绵绵的,好舒服。
明臻这床不知道是什么木材,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像千年沉香,但是又不是沉香木。
长春立刻上来伺候我梳洗了,动作麻利,眼睛不抬一下,平常从起床就唠叨不停的嘴巴突然闭得紧紧的,好像恨不得立刻能够离开这里。
明臻的大太监,节秋,捧了一碗茶过来。
我接过节秋的茶,喝了一口。
人比人,比死人。同是司礼监的大太监,节秋同长春同一阶品。但是节秋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样子,眉眼干净,年纪轻轻,却又老成稳重,老气横秋,不像绵软怕死的长春。长春不管怎么长,都是一副撩毛猴子的样子。
我故意说:“同长春那种出生在山凹里的乡巴佬不同,节秋知书达理,我喜欢。不如,让长春同你换换,你来凤朝宫跟我。”
长春的身躯抖了抖,苦着脸说:“皇上,奴才笨手笨脚,不能伺候王爷。”
我说:“但是我喜欢白白嫩嫩的小节秋啊。”
“从今天起,节秋就去凤朝宫伺候皇上吧。”
明臻刚好从寝室的大门口走进来,带着外面风雪世界的急风,冷若冰霜,大概是大雪把他的脸给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得了一个好得要哭的榜,2w榜单,求安慰,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