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道:“让人熄灯。日后不常用的地方,不用再点。”
“是。”明玉领命而去。
沈放听着楚时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惊讶。
楚时转对沈放道:“行善本是好事,你想去做,随你高兴。只是你记住,第一,公中银两不可动用。第二,你自己的吃穿用度不可削减。不要让善心变成包袱。”
沈放乖乖地应声。她心里有数,王府不是沈家,除去楚时,还有一大群主子和半个主子,她当然不会去动公中银两。身体也不是她的身体,楚时作为身体的主人,要求她保证身体,很是合理。
楚时先送沈放去书房,自己再回去休息。
次日,宫里来了人传召,说陛下要召见瑾王世子。那时候,沈放、楚时和两府的亲兵代表正坐在书房二层楼整理李家遇刺一案线索。
楚时的书房是幢两层的小楼,楼下主要是些书和玩赏器物,二层楼的视野则很是开阔。巨幅地图铺满了墙,此外便只有战棋、沙盘和议事用的长桌,桌边还散放了不少软垫供人席地而坐。楚时几乎是生拉硬拽着,才勉强喝止了兴致上来非要下战棋的沈放,刚进入正题没多久,门房的小厮就过来传了话。
众人只能暂且停下手头的事,让世子殿下先入宫去。
沈放整装完毕,正要出发,靖国侯府那里又来了人,说宫里召见沈侯爷,让侯爷尽快入宫。显然,这诏令是一块儿下的。楚时那会儿正在沈放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准备。
因着前一日已经和几个心腹下人说过一遍身体互换的事,再去楚熹面前重述经过,已经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
宫里,楚熹前几日就有了些猜测,再从沈放口中得到确认,心情出奇地平静。只是有一点儿五味杂陈,总觉得自己小心浇灌的好白菜被人换成了一颗苦豆芽……
唉。
沈放对他极亲近,却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也难怪,她离京时才多大,分明只是个懵懂的孩子。然而此回沈放和楚时一起进宫,他二人给他的感觉,已经较前几日亲密了许多。楚熹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和他与沈放之间是不一样的……楚熹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可能即将永远失去他的小姑娘。
楚熹对沈放,始终心存些愧意。这些年他顶着后宫长辈的压力,不肯封后,不肯选秀,何尝不是存着一份给沈放留后路的心思。别的女子再好,这一路走来始终和他站在一处的,只有一个沈放。最艰难的那几年里,虽然相隔千里,楚熹却几乎是日日盼望着两地往来信件,与沈放的来信相依为命。
从前父皇问当年还是皇太孙的楚熹,让沈家那孩子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啊。楚熹不记得那时候他是怎么答的了,一直到了后来,后来什么都来不及了的时候,才明白他是欢喜的。
沈家人的运气总是不好。那些年沈家将领一个接一个的战死,又一个接一个地往边关赶,沈芳澄也跟着兄长们去了南边。那时候楚熹初初以太子之名监国,很是忙乱。京城又距南疆迢迢数千里路,楚熹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有一年,“沈芳澄”就病故了,而她的孪生哥哥沈放一封加急军报传回京中,熟悉的温雅字迹直直撞进心里,冲得年轻的帝王生平第一次感到头脑一片空茫茫。
帝位短短数年间两度更迭,底下人心从来就没稳过,南边的局势倒是越来越稳定。“沈放”时常来信,说些重要或是不重要的事情,像个遥远又亲近的朋友。他眼睁睁看着那字迹一年比一年犀利,满纸的锐利锋芒。
再见之时,昔日的小女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大将风范,楚熹却为那意气风发的人感到没来由的痛心,然而他还是笑着说:“沈放,和朕结拜兄弟吧。”
或许那时他便已经预料到他们的结局,可楚熹仍旧无法就此与她断了关系。不是他的皇后,是别的什么人都好,只要还和他相关,只要日后再相见,不会是生疏又刻板的君臣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