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霞光破云之时,隘口传来纪安斌的鼓声,随即铁蹄踏着泥水破势而入。以少对多转为两路夹击,横斜着逐出数十里。
“我们先回城,伤兵行进缓慢, 会在附近分散休息, 剩余一小支应当随后就到。”高重璟解释着:“你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无妨。”宋观玄身上依旧滚烫,思路却异常清晰:“纪安斌不会让你带太多人去,而你也不合适领兵入城,刚好。”
“刚好?昨夜我都快摸不到你的脉象了。”今早绯色染得人面上像是快要冒烟,高重璟甚至长出口气:“哪里来的无妨?”
宋观玄闷了会,紧了紧披风。笑道:“你哪里会号脉了, 自然要摸不到的,严回春能摸到就行, 不过是乱七八糟的药效而已, 你别担心。”
一夜过去他朦胧中偶尔知道高重璟又来给他喂药,唇边沾着温热的气息续命似的缓缓流淌。有人来瞧过他, 有人叹息。
风中混着泥土香味, 似乎这场苦雨因为宋观玄的到来而有了转机。
宋观玄缩在宽大的披风里, 忽然听见高重璟低声, 蛊惑般的话语传入耳中。
“你可以病死这里, 我也可以战死在昨日,这是个机会……”
“客死他乡?没体会过。”
宋观玄靠着高重璟想,却感到环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他仰头望去,在高重璟的眸中看到一些生疏。
他心头蓦然一动,立即开始回忆昨天意识模糊之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高重璟却没继续那个逃走的幻想,将心里准备了大半天的事情轻描淡写地问出:“那你有没有算过自己怎么死的?”
宋观玄顿了顿,快马疾驰颠得他难受。喝的汤药早就被体温蒸发得一干二净,现在仿若置于云端,空觉难受却不知从何止住。
高重璟开口问他生死,真是头一遭。他揪着披风领子,似乎记起些什么。徐徐缓缓道:“我?我常常做梦自己是淹死的。”
他埋进披风里低低笑了两声:“可想来淹死这事难做,我这样小心恐怕不会轻易掉进水里。所以醒来会觉得还是病死最为可能,但天下最为可能之事自然是最难发生,只怕也不得病死。”
宋观玄瞄了眼高重璟的神色,他眼头微蹙似在思索。宋观玄了然几分,刚到那会回光返照或许不假,严回春说药有三日效果,药力尽失之时恐怕亏空难以承受。无论如何不可放弃生还念头,更不能想着撒手不管。
这药在他身上起了两日多的效果,迷蒙之际好似饮了孟婆汤一般要将两世忘尽。宋观玄心惊,唯有将那日日重复的名单搜肠刮肚的想起。
恐怕是呓语让高重璟听见,知道重生之事了。
宋观玄尚未恢复又领了这道难题,无奈地望着大雨洗过的前路。他不知我知,尚且还有可行之事。宋观玄眉心微蹙,刻意往那生死旧事上说:“昨天来时我见到箭羽,林中一箭射中我的发簪,一箭划过我的袖摆。我想,或许我是一箭当胸毙命也说不定。”
他语调骤然轻松起来:“想来你这样擅长弓箭,或许也是天命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