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考虑可能出现肺转移, 双肺多发性病灶,大小不一,密度均匀,而且ct显示双肺伴有严重感染,所以才会大口大口呕血,现在出血止住了,但情况不容乐观。”1
姚蘼先是一怔,刚才还有情绪的瞳仁霎时黯淡下去。
如果可以,她不想听懂其中任何一句,但她却明明白白知道妈妈病得有多重,心像是被一下子投掷进深不见底的死井中,伴随“噗通”一声巨响,回荡着空落落的疼。
两位院长离开,把一大早快厚成半本书的报告单留下,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商量后事。
相同的诊断意见,姚蘼前后几年听过不下百十遍,尽人事,听天命,一切的医疗手段不过是在拖时间。
“遥蘼,你妈妈……”
江继平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她强行打断,软糯的声音冰冷且刻薄:“我有眼,我会自己看。”
少女的衣襟和身量单薄,像雨幕里被淋湿摧残的白丁香,仿佛能轻而易举被风吹走。
她眉眼低垂,目光沉静,仔细翻看每一张检查报告上的数据,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超然清醒。
看着白纸上无数上上下下的小箭头,指标超高或者过低,没有一项正常,她越看越不对劲,黛眉蹙得越紧,湿漉漉的眼眸中竟显出几分阴鹜。
“妈妈的原发癌症位于腹部,锁骨和左膝盖都有转移,不是说靶向药还能撑一撑?”
姚蘼眉眼一睖,倏尔狠戾切齿,讽刺至极地扯了扯嘴角:“她来临川自始至终,是不是没接受过任何治疗?我把她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样对她吗?啊?”
说着手里的检查单猛地一扬,纷纷散落,像满天的雪花无声咆哮着,于光影中砸回脸上身上,冰凉又无济于事。
江继平的眸光紧了紧,无力道:“阿蘼,爸爸很抱歉……”
看着眼前这个薄情寡义又怯弱自私的男人,姚蘼的胸膛像狠狠扎进一把刀,磋磨绞杀她惘然颓败的灵魂,她不知是哪来的蛮力,一把揪住江继平的衣领:“你说话呀……”
江银桦充当和事佬,抓住她的手想将两人分开,清醒理智的语气像作壁上观:“阿蘼,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她失神般呢喃出声,“禽兽做丈夫,做父亲都比你强!”
“快看,姚姨醒了!”江银桦忽然话锋一转。
姚蘼通过那细窄的玻璃窗,看到戴氧气面罩的妈妈睁着眼,因无法长期维持正常血氧饱和度,只冲她无力伸着手。
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宴客时的珠绣旗袍,衣襟前星星污渍,像点点朱砂,杜鹃啼血。
她跪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妈妈的手,晶莹的泪珠,挂在鸢尾般泛红漂亮的眼尾,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妈妈我在这,囡囡在!”
江继平和江银桦也跟着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
尤其是江继平,面对女儿的质问,内心是前所未有的颓败感。
江银桦再平静不过的话语,维持着江家上位者的克制与体面:“爸,那明天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