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正坐在公案后, 修眉微凝,长睫低垂掩去眸光, 一身翠竹宽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得青隽修长、风姿秀逸。
“奴婢参见大人。”尤枝枝杏眼水灵, 整个人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神采, 见之莫名心中宁静。
东方溯面无表情应着,“嗯,研磨。”
“啊?哦, 是大人。”尤枝枝睫毛轻颤,眸光犹疑, 顿了顿足才沉容敛目地往东方溯身侧走去。
她不会研磨。只因她会的字本就不多, 从前在家弟弟念私塾时教过她一些,平时倒也够用。穷苦人家哪里用得起笔墨纸砚,那些都紧着弟弟用, 她只在地上用树枝画过。
可她哪里敢说自己不会, 今日的东方溯格外端肃,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双眼紧盯着案上劄子, 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深深的沉思和严谨的神色。
是尤枝枝从未见过的。
尤枝枝倒也不是全然不会, 她见过弟弟磨过,照葫芦画瓢总没错。
她在砚里倒了些茶水, 拿起砚上的那块墨转呀转。
转了一会,好无聊。
“你可知这方墨价值几何?”东方溯不知何时放下劄子,正面如冷玉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石砚旁敲了敲,淡声道。
尤枝枝忽得停下动作,“什么?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她清冷的声线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淡淡的疏离中勾着丝丝缕缕的惑意。
东方溯眸色一定,再道,“这是以松煤杂脂漆滓烧烟制成的漆烟墨,细腻麝香漆黑亮,每年进贡十方,这是最后一方。你是想今日便尽数磨上吗?”
尤枝枝这才意识到其中关键,茫然渐渐转为尴尬的喜意,吞吞吐吐道,“大人,这个很贵吗?”
“你说呢?” 东方溯那灰白而修长的眉毛下,有一双严峻的眼睛,谁看到这双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压得她喘不过气,尤枝枝勉强提了提唇角,干巴巴道,
“大人,我真的不会侍候笔墨,我一直是烧火的粗使丫鬟,您让我做些饭食、糕点,怎样的新时花样奴婢都能做出来。人有所长,尺有所短。奴婢真的不会磨墨。”
“尺有所长,人有所短。”语气一如既往沉稳而平静。
她又说错话了?
东方溯清冷若金玉的嗓音接踵传来,“还有句话为:读书何所求,将以通事理。”
“什么意思?”尤枝枝一直觉得认识些常见的字就够用了,对掉书袋一事最是反感,她脑袋昏昏,一大早睡意款款袭来。
东方溯不语,拉过尤枝枝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掌宽大,尤枝枝的纤手窝在里面,轻轻一带似无骨般柔软,
东方溯在教她研磨?
他流露出庄重神色,持墨垂直平正,磨墨快慢适中,眸中似有墨色涟漪随着墨汁缓缓荡开,又迅速归于平静,最后只剩下冷冷的一点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