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害怕,一出门,一听见战场上的消息,就会发现,自己的家乡已经不复存在,又或是,支援团无人生还……他很害怕,很害怕听见这样的消息。
他试图将自己封闭起来,同步思帷一样过上闭关的日子,可是那颗心又总是悬挂在半空之中,烦扰得他一刻不得安宁,根本就无法沉心修炼。
无法,他只能日日于封雪峰上徘徊、练剑,希望能借这种方式缓解半分自己内心的焦灼。
他自然知道,孟易觉是出于为自己好的目的才不让自己去边疆的,他自然也知道,如果他想让自己的道心好好的,最好还是要听孟易觉的话,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哪怕是孟易觉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问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哪里不舒服,而是……“战况如何”。
沉默,长久的沉默。
季星成心中有想问,却又不敢问出来的东西,孟易觉心中也有想说,却不敢说出来的东西,他们就这样彼此僵持着,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终究,孟易觉是忍不住了。
她可以一时瞒得过季星成,却不可能瞒住季星成一世。
季星成需要知道,自己的家,已经不复存在的这个事实,而孟易觉也有这个责任,去告诉他,唯一能令孟易觉庆幸的事就是:
季星成不用亲眼见到,魔族所过之处,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他的脑海中,也自然不会出现,自己的家人在死前,那痛苦哭喊着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孟易觉想,或许这样,能让他的愧疚感稍微减轻一点……吧?
所以,孟易觉还是开口了。
只不过她刚刚才说出了一个字:
“季……”
季星成就苍白着脸打断了她。
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
“我知道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
有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眶中打转,大男孩闭上眼睛,不愿让自己的朋友看到自己这样一面。
孟易觉愣住了。
也是,像季星成这样聪颖的孩子,又怎会看不出她的迟疑与沉默?像季星成这样的孩子,又怎会,不在魔潮入侵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的家族凶多吉少呢?
像季星成这样的孩子,早就什么都猜到了才对,只是内心不愿意承认罢了。
总还抱有着一丝丝幻想,一丝丝幻想,幻想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其实自己早已什么都失去了,连残渣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孟易觉有很多想说的,但千言万语最终汇集在心间,就只化作了一句话:
“……抱歉。”
她轻轻拍季星成的肩膀。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肩膀宽大而坚硬,但就算是这样的肩膀,也依旧承担不起哪怕一个人的命运。
孟易觉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步思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