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小书童在外叩了叩门,走进来,垂首开口。
“先生,秦老板送了东西来,如今还没走,就等在书院外面,想见您一面。”
沈铮并非一位严苛的先生,甚至性子和软的可欺,小书童却很是规矩。
他敬佩着自己这位先生。
上个月,前朝那位力主改革的梁公又当上了宰相,自家先生不知何时奉上了一册《治商十略》。引得梁公抚掌赞叹,乃至新开考的恩科竟也有一题,考较到了他的《十略》上。
虽是未置褒贬要举子评议,却也足够惊诧世人了。
听说梁公还有意奏请圣人,六部之外再添一商部,专督商事呢。一个个消息传来,这青漆未干透的书院也门庭若市,求学者众了。
可自家先生一个不见……
想到这儿,书童发现自家先生长久没有做声,不由抬起头来偷偷看向他。
先生垂首立在那里,像是一只折断了颈的鹤。披着件发潮的薄衣裳,瘦削的风吹即倒,一身的病气。
他持着笔,动也不动。一滴墨悬在笔尖上溅下来,在文稿上洇成一团。
文稿毁了。
小书童心疼的直嘶声,沈铮却顾不上这些。他仿佛魂魄跌入了什么太虚,眼前一片空茫茫,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
小书童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尽管他担心先生,却并不喜欢到这屋里来。这里总像落雨前的天,沉甸甸的。
可屋外的天还有放晴的时候,这里却总是阴着。
“先生,先生?秦老板带着东西来看您了。”
小书童知道先生未必听见了他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他已经很习惯了。
沈铮遥遥听到小书童的声音,颤抖了一下,耳边一下子嘈杂起来。
阿姐……阿姐……
我要回去……我要阿姐,我要阿姐!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颅中响起来,带着一种孩童不知事的天真与任性。先是声如蚊蚋,而后逐渐尖利、大声叫喊。
他知道那是谁。那是另一个他……忘记了自己多么糟糕的他……
沈铮感到疼痛。清醒无益于挣脱命运加诸于他的种种苦难,反将他推入更艰难的境地。
他喘息着,像是被拉动的破风箱,在说不出的较量中筋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