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接过那张薄纸。
便是如今沈铮醒了,她也不曾问过是谁害他。
人生百岁有几,他从前过了太多苦日子,何必再将时间抛掷在这些无聊事上。何况他素来心软,她也不忍教他决断。
方去了一件麻烦事,又来一桩不快事。几个侍女都不由绷紧了弦,屏气凝神。
“我先不忙着看,且教我猜一猜……”
秦纾瞧见笑了笑,又展开了礼单,指尖在上面逡巡两圈,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翰林院侍读学士何平,待赠∶上等松烟墨一方,珍本三册。
“是他对么?”她面上有一种笃定。
“什么都瞒不过主子。”
银钿儿仰头看向她,满眼崇敬。她花了那么大功夫才查出来的事情,主子却轻而易举便猜到了。
秦纾抬眼轻笑,“你这妮子惯会奉承我。你查出来的,倒变着法夸上我了。”
银钿儿抿唇笑了笑不说话。她想,主子这话或许便同那汉高祖说“谋策不如张良”时相似,有种天下尽在瓮中才有的胸怀开阔气定神闲。
不过将主子比作皇帝,这话多少有些僭越了。可即便不能说出口,她心里却止不住的这么想。
谁说货殖里的江山,不是江山呢……
得到侍女肯定的回答,秦纾轻轻垂下眼去,把玩起了腰间的貔貅挂件。
她记得何平,同沈铮一样也因“采选”神童入宫。两人因境遇相似,便有几分交情。
可他只生得寻常相貌,学识、灵秀亦不如沈铮。旁人若说可惜,都只说沈铮。
何平从前倒是不曾说过不平。只是他入宫的年头分明和沈铮差不多,背却有些佝偻,目光也总低垂着,不太与人对视。
说起来倒也可怜,可这天底下的可怜人太多了……
秦纾心里没有多少惊诧和怨尤,就像——她报复回去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不忍和悲悯。
“引他酗酒,明年冬天寻个下雪夜,便教他酒后落马。冬天冻死几个酒鬼再寻常不过了。”秦纾感叹一声。
“主子何必等那么久,不如江湖上买个杀手,直接杀了省事,也免得夜长梦多。”
“咱们是做生意的,那么快意恩仇做什么,事缓则圆。”秦纾失笑,推了推金坠儿的额头。“今日他同我有仇怨,明日便惨死了,怕旁人不知是我做的么?”
那何平若非按耐不住,接了这侍读学士,又怎会被轻易查出来。他一个没功名的阉人,在翰林院多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