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焱挑眉,微一侧脸,语气疑惑道:“帝君?”
自知失言,容黎绞尽脑汁解释道:“你年岁比我小,又是我的男妾,所以我对你的爱称就是‘弟君’。”
冥焱:“……”
等了半天也不见冥焱有动静,容黎好奇的微微探头看他,却见他侧脸微微泛红,耳垂更是红的能够滴血。
绝,很绝,非常绝。
九重天若是知道自家战神,如今竟像个大姑娘一样动不动就羞红了脸,整个仙界会不会也觉得躁得慌。
想着想着,容黎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闷雷声不断,轰隆隆的扰人清梦。
容黎睁开惺忪睡眼,见天空昏暗阴沉,厚重的云层掩住山林,林枝剧烈摇摆发出簌簌沙沙的响声。林鸟低飞盘旋,惊鸣声不绝于耳。还有木枝残花翻飞空中,有不少都直接打在二人的身上。
凉风瑟瑟入体,容黎打了个喷嚏:“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冥焱回道:“无情谷。”
“喔。”
“什么!!!”
容黎瞬间睁大双眼,从冥焱背上跳下来。他一把拽下斗笠扔在草地上,大发脾气吼道:“我们明明是要往西走,你怎么退到无情谷了!”
冥焱弯腰拾起斗笠,好脾气的解释道:“清虚门一事似有妖邪作祟,我想前去查探一番。”
容黎眉头一紧,无奈的扶额道:“又没人请你去,你瞎凑什么热闹?再说清虚门本就是仙门名派,随便揪一个道修都指不定都比你修为高深,他们长老都折了俩,你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倘若冥焱此刻还是战神的身份,清虚门的小小邪祟连盘开胃菜都算不上。
然而现在,他顶多就算个小有修为的除妖师,灭个一般邪祟或许还尚有余力,倘若碰上个硬家伙,送了他的命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了自己。
想来他堂堂一届魔君,要是折在邪祟手里,除了天大的冤屈,就是天大的笑话。
冥焱目光凛然:“除妖师以除妖护安为己任,怎能因邪祟强大而退徙三舍呢。”
“你行!你清高!”容黎哂笑,“你去吧,我不去。”
冥焱目光微动,似是有些为难:“我此番前去还不知何时回来,你若在这里等我,深山野林并不安全。”
容黎冷笑道:“我何时说过要等你?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便分道扬镳。”
五元珠下落不明,自己又魔力消失,他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回巫咸城闭关修炼。
先前在茶馆里,他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清虚镇竟位于东荒境内。
这便意味着他同冥焱顺流而下,不知漂流了多少个日夜,才从西荒辗转来到东荒。
而遗失的五元珠,很可能已落入他手。
倘若容黎再不加快寻珠的脚步,五元珠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用途,那便大事不妙了。
容黎还打听到西行百里就是青丘。青丘正是小九的老巢,若到青丘求助魔狐族,只要能联系上小九,不日便能回到巫咸城。
只可惜计划被冥焱打断。
不过容黎很清楚,同冥焱前往清虚门是九死一生,独自赶往青丘亦是九死一生。
既是同样的结果,那不如独自前行,起码落个清净。
撂下了狠话,容黎转身就走。
山雨欲来,狂风呼号,叶落纷飞。
冥焱看着那抹艳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伴随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容黎以袖遮雨,开始想念斗笠,懊恼烦闷之际,他突觉头顶一沉,大片白纱遮面,隔绝了瓢泼的雨水。
容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觉腰腹被人揽住,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竟无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片刻失神后,容黎推搡着冥焱的胸膛,非常不屑的冷哼道:“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冥焱却收紧了手臂,以防止他跌落出去。
“你的腿既然不适,那便别再逞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千斤般重量。
容黎怔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实际上早年在万魔窟,容黎在没遇见师父前,他的右小腿曾被巴蛇咬伤。
巴蛇獠牙有剧毒,若非后来师父帮他刮骨疗伤,这条腿恐怕早就废了。
只是腿虽然能保住,却留下终生的隐疾。一到阴雨天气,右腿稍有动作便会疼痛难忍。
不过容黎向来不肯对外示弱,也从不愿将伤痛轻易说出口。即便走路时会很吃力,但几百年时间过去了,他竟一直隐瞒的很好。
唯有师父知他伤痛,每每腿疾再犯时,师父都不会允他下地半寸,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师父的背上度过的。
冥焱缓缓开口:“虽然并不明显,但你迈右腿时,总会有一瞬迟疑。”
容黎泄了气不再挣扎,任由冥焱怀抱前行。他心中暗暗劝慰自己,待一会儿风停雨歇,再与这厮分道扬镳!
风大雨急,天色渐黑。
二人没寻到躲雨的山洞,却寻见一处亮有烛火的木屋。
冥焱怀抱容黎上前敲门,片刻后门内响起一声询问:“什么事?”
冥焱顿了顿,出言回道:“我夫妻二人误入此谷,谷中风大雨急路滑难行,我娘子又不慎崴伤了脚,可否请开一下门,让我们暂且先避一避雨?”
娘…娘子???
真他妈离了个大谱!!!!
第16章 第十六章
容黎脸飞红云,不是羞得,纯属气的,他刚要开口骂人,顿觉嘴皮子一紧,竟被人下了禁言术。
冥焱低声解释道:“夜黑雨急,你我扮成夫妻可使他人放松戒备,禁言也是怕你会一不小心露出马脚,你暂且先忍一忍罢。”
容黎只能蹙眉干瞪眼,满脸都是想要吃人的表情,奈何却隔着一层薄纱,属实没有多少杀伤力。
门内断断续续传出了几句说话声,但此刻风大雨急叫人听不真切。
没过多久,屋里便传来拉动门栓的声音,紧接着木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门内一黑衣男子眉目刚毅,侃然正色,年纪不过双十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十分的少年老成。
他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出一条路,声音低沉无波道:“进来吧。”
“多谢!”
冥焱连忙道了声谢,抱着容黎走进木屋。
屋里烛火明亮,布置简单温馨。
“多谢二位公子仁义收留。”
听见冥焱的客套话,容黎这才注意到,屋内竟还有一人。
那人独坐灯下,白衣俊秀,温润淡雅,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声音温和似春水潺潺流淌:“举手之劳,公子无须客气。”
容黎一直觉得,男人倘若温柔,则必定女里女气,缺少男子气概。
可灯下男子,温润有余,英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竟透出一股子仙味儿,一定不是什么寻常凡人。
交谈得知,屋中两人为师徒关系,长年在谷中采药行医。
白衣男子是师父,姓裴名清墨。
黑衣男子是徒弟,姓谢名君逸。
怪不得屋里有股浓浓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浓重的草药味,熏得容黎眼眶微湿,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因为嘴被冥焱施法封住,喷嚏声娘们唧唧的,容黎懊恼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右手暗地里狠命掐着冥焱的胳膊。
冥焱吃疼,俊眉微皱,胳膊继而收力,用力束缚怀里暗中使坏的容黎。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便成了小娘子受了风寒打喷嚏,小相公满脸担忧珍之重之。
裴清墨见状转头对身侧的徒弟笑道:“君逸,你去为师房中取一身干净衣物拿去西屋。再去取一身自己的衣物,让阙公子和夫人换下湿衣服吧。”
“是师父。”谢君逸应声进了东屋,不多时他便抱着一身白衣又进了西屋。
许是怕冥焱二人介意,裴清墨温和地解释道:“阙公子和夫人莫要介怀,衣物都是新制的未曾穿过,且先去西屋换下湿衣服避避寒吧。”
冥焱微微颔首:“多谢裴大夫好意。”
谢君逸从西屋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块生姜,一声不吭点起炉灶熬姜汤水。
冥焱则抱着容黎大步走进西屋。
屋内摆设简单,一副桌椅,一张木床,床边打了一组小木柜,干净整洁很是舒适。
唯一不妥的,便是土腥气更加浓郁,容黎的元身是曼殊沙华,本就对气味特别敏感,于是他连忙以袖遮鼻,这才舒坦了许多。
门一关上,容黎便从冥焱怀里跳下地。
他摘下斗笠随手丢在木桌上,湿哒哒的脸蛋非要皱着,就像个白嫩的小包子样,不停地打着手势要求冥焱解了他的禁言术。
冥焱环视一周未觉不妥,这才将跳脚的容黎拉到一处隐匿角落,倾身伏在容黎耳畔轻声提醒道:“屋主有问题,别闹出动静。”
容黎身形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冥焱见状手捏法决,容黎只觉双唇一松,他终于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好你个阙德!”容黎揪着他的襟口,强迫他弯腰与自己平视,“不守男德,藐视夫纲,信不信我休了你?”
一番话又把冥焱闹了个大红脸,他下意识抬手握住容黎微凉的手:“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容黎一撇头,抽出手来哼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屋主又有何问题。”
“屋主师徒,非人。”
“你怎么知道?”
望着容黎不解的目光,冥焱沉声解释道:“我注意到他们的右手手腕都有一条紫癜线,紫癜线是无情道道修身陨后显现出来的特有标志。”
“啧啧啧。”容黎手扶着下巴,颇有些兴味道,“你懂得还挺多。”
冥焱顿了顿,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睛道:“我修的就是无情道…”
容黎惊讶万分,心道自己编的瞎话怕不是要露馅,于是他强装镇定,挤出七分坏笑道:“原来忻言修的是无情道啊?无情道断情绝爱,你这算不算违反门规呀?”
“这…”冥焱低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大抵是我对你情根深种吧…”说完这句话,又是满脸浮红。
容黎佯装咳嗽来掩饰好笑,心道这人未免也太好骗了,更何况还动不动就脸红,纯情的简直不像话,相较先前那位冷酷帝君人设,如今的冥焱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容黎撩了撩微湿的额发,“要不要趁机溜走?”
“不行!”冥焱眉目严肃道,“若我猜的不错,屋主师徒定和清虚门一事脱不了干系,我要留下把事情查清楚再走。”
闻言,容黎一阵阵头疼,他总算是明白了,失忆前后的冥焱什么都变了,唯有一条始终不变。
————认死理!!!
“忻言,算我求你,我们还是走吧。”容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他,“外头一只鬼你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何况还是两只鬼。再者说,你就不担心为夫的安危吗?”
冥焱两手握住他的双肩,眼神笃定又坚毅道:“别担心,我誓死护你。”
容黎:“……”
若是乾坤袋还在,他真想掏出留音葫芦把冥焱这句话给记录下来。
待冥焱神智回归时,倘若他难为自己,就把宝葫芦里的话放给他听听。
也让九天神佛们全都开开眼,看看他们斩魔无数的战神大人,是怎么跟魔族头子深情告白的。
只是当下,容黎还真无法相信这个二愣子能保护的了自己。
正欲反驳,屋外响起三下敲门声。
裴清墨温润的声音传来:“阙公子,衣服换好了吗?若是更换妥当,可与夫人出来喝点姜汤,暖和暖和身子。”
“就快好了。”冥焱提高音量,“我们很快出去。”
“不急。”
听见门外离去的脚步声,冥焱连忙将裴清墨的衣服塞进容黎怀里:“快些换上,小心别露出马脚。”
赶鸭子上架,容黎似乎没有其他选择,只好不情不愿解开了束腰。
原本他的外袍就借给了莫钰,如今束腰一松,内袍自然散开,露出了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在红衣的衬托下十分诱惑,极具视觉冲击力。
冥焱心下一慌,眼睛迅速移开。
两人穿戴整齐后,冥焱扶着容黎重新回到了堂屋。
堂屋的圆桌上,除了两碗姜汤水,还有一碟青菜和两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想必阙公子同夫人还未吃饭吧?谷中粗茶淡饭,还望多多包涵。”裴清墨唇角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犹如和煦春风般叫人容易卸下防备。
冥焱笑道:“多谢裴大夫悉心款待。”
容黎犯了愁,他是辟谷之身,非味美不动筷,可眼前这碟绿油油的小菜很难和美味佳肴搭上关系。
无奈之下,他持竹筷夹起一根细小的青菜放入嘴中,本想囫囵吞下,却不成想青菜入口鲜香,竟越嚼越有滋味。
不消片刻,一盘青菜几乎全入了容黎的肚子。而冥焱,则只顾喝着碗里的米粥,菜只动了几筷便全部留给了容黎。
见两人吃完饭,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君逸走过来收拾碗筷,他伸手端碗的时候容黎注意了一下,果然见他右手手腕处有一条蜿蜒的青紫色线痕没入衣袖之中。
谢君逸转身的时候,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凉风,凉风直扑容黎的面门,浓重的土腥气差点令容黎将刚下肚的饭菜再度呕出来。
容黎侧过头,用口代嘴呼吸,好半晌才止住吐意。
这股味道,真像尸山土壤里的腐烂气息。
正思忖着,一旁的裴清墨突然出声:“阙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还有夫人的脚伤可有缓解?是否需要在下帮忙诊治?”
拒绝的话哑在嗓子眼里,呛的他好一阵咳嗽,冥焱连忙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拒绝裴清墨道:“我娘子她脸皮薄,向来不愿陌生男子近身,裴大夫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便罢了。”裴清墨笑道,“清虚镇中女大夫也是有的,夫人今晚可先用凉水泡脚,明日再寻大夫也无不妥。”
谢君逸从西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床棉被,他没多少情绪道:“师父,房间收拾好了。”
裴清墨朝他微微颔首:“嗯,辛苦你了。”继而又转头对冥焱道:“阙公子,我见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就算停了,天黑路滑也不易行走,我看今晚你同夫人就暂且留宿这里吧。我已经让君逸把西屋收拾了出来,你们快去休息休息吧。”
冥焱有些不好意思道:“那谢大夫他…”
裴清墨眸中带柔:“阙公子不必担心,小徒自然是同我睡一处。”
东屋早早歇了烛火,西屋依旧灯火明亮。
冥焱捏决烘干衣衫后,两人又迅速换回了自己的衣物。
此刻容黎看着屋里的木板床,哪怕并非那么舒适,却也诱人的很,连日奔波劳累,他现在上下眼皮子打架,恨不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既然走不了,便来之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容黎侧身躺到床上,用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看着冥焱将师徒二人的衣物一件件放好。
不得不承认,冥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十分好看。无论是他持剑的时候,亦或是叠衣服的时候,都是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
喔对了!除了欺负自己的时候,这双手这个人会变得欠扁极了。
放完衣服,冥焱站在床前不知所措,他思虑了半天还是决定坐在木凳上凑合一夜。
刚一转身,右手就被人用力拉住,由于他心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他竟直接仰面倒在床榻上。
还未等他爬起身,只觉眼前一阵红风刮过,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继而他顿觉腹部一沉,抬眼便见到容黎正骑坐在他身上,满脸缱绻得意的神色。
冥焱下意识用双手扶住容黎的细腰,嗓音微哑道:“你这是何意…”
身上人粲然一笑,慵懒随性的腔调随之响起。
“忻言别害羞呀,我们来一起睡觉嘛。”
第17章 第十七章
红衣胜火,肤如凝脂,一双凤眼魅惑天成,高挺的鼻梁微微透着圣光,红润的薄唇水嫩光泽娇艳欲滴,魅颜君子的风采直教冥焱看呆了眼。
容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纤纤玉手在冥焱的腰腹部流连拨弄,颇有兴味道:“痒吗?”
冥焱傻傻盯着他的额花,曼殊沙华宛若活了过来,花瓣卷曲曼妙似蛇一般蜿蜒钻入自己的心腔里,钻肉入体的过程甚是麻痒。
于是冥焱诚实回道:“痒…”
容黎的笑容更甚,眸子眯成一条缝,双手手指也加大了力度搔弄他。
然而,期待中的剧烈反应并没有出现。
想当初在奉元殿,冥焱仅用十根手指就把自己送入了痛苦地狱。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报复,这人的反应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真是个狠人,连痒都能受得住。
容黎失了趣味,收手抱胸打量着冥焱。
冥焱侧头眼神茫然盯着虚空,胸口剧烈起伏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一张俊脸越来越红几欲滴血,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的腰腹肌肉僵硬紧绷。
容黎哑然失笑:“呆子,忍着干嘛?你主动求饶,我早就停手了。”比你当初君子仁义多了。
冥焱则嗓音喑哑:“你…你下来…”
“我不要。”容黎身体低伏下去,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床太硬了,我不喜欢,还是你软和点…”
身上的人没了动静,冥焱鼓起勇气低头瞧他,只见容黎双眸紧闭,睫毛颤动,呼吸平稳,竟安然睡了过去。
浑身燥热无处宣泄,冥焱轻轻挪了挪双腿,想把下半身挪移出去。
刚挪动了两三下,睡梦中的容黎大手大脚将他整个人裹住,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覆住他,嘴里还不住喃喃道:“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冥焱呼吸一滞,满身炙热褪去,他轻叹了口气,拽过一旁的被子替容黎仔细盖上,又手指一弹灭了烛火,这才阖目养神宁心静气。
夜半子时,窗外风雨小了些。
黑暗中,冥焱突然睁开双眼,他侧头朝门窗望去,阴森的青光从龟背纹的窗花格里渗透进来,就像入夜后山野坟堆燃起的一簇簇森然鬼火,十分的瘆人可怖。
他连忙叫醒容黎,两人翻身下床,轻手轻脚靠近门边。
冥焱将容黎掩在身后,伸出一根手指将木门轻轻挑开了一道缝隙,霎时间青光大盛直逼人眼,冥焱连忙以袖遮面,待两人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楚门后的景象时,皆不由得大吃一惊。
门后原本该是堂屋,现下却是巨山之巅,滚滚云海。云海缥缈间,有处竹室十分的惹眼。
容黎还恍然在梦中,他二话不说捏了一把冥焱的胳膊问:“疼吗?”
冥焱点了点头:“有点…”
那就不是梦了,容黎纳罕道:“这是怎么回事?”
冥焱起身将木门完全打开,朝外迈了条腿道:“我们进去就知道了。”说完他直接走了出去。
容黎见状低呼了一声“卧槽”,他万万没想到冥焱竟然凭空消失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紧随其后步入化境。
眼前景象瞬息万变,他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竟直直朝下快速坠去,容黎懊恼的闭上眼睛,心想同冥焱一处果然没什么好事!!!
什么劳什子九天战神,还是改名为九天瘟神吧!!!
容黎已经做好落地时屁股疼的准备,谁承想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容黎一抬头就看见冥焱那张有些欠扁的俊脸。
容黎眉头一紧,出声埋怨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冥焱目光深邃,语气坚定道:“别怕,我接得住你。”
容黎一愣,思绪飘远。
还记得万魔窟与师父初次见面时,自己被断尾的上古凶兽巴蛇甩飞,眼看着自己就要坠入烈焰魔池化为尸水的时候,师父从天而降将他抱住,而后单脚点石飞落在安全地带。
师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怕,我接得住你。”
两人似乎置身于市井集市中,路边摊贩叫卖者众多,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臭小子!!!竟敢偷包子!!!”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他们眼前跑过去,边跑边将手里的肉包子死命往嘴里塞。
他身后追着一粗壮大汉,大汉手里拿着碗口粗的木棒,作势就朝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的小腿被木棒砸中,哀嚎一声摔翻在地,手中吃剩的半个肉包子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少年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逃跑,连滚带爬的去捡沾满泥土的肉包子,带着草渣囫囵的塞进了嘴里。
粗壮大汉追上他,一脚用力踹在他的肩胛骨处,瘦弱的躯体被直接踹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汉似乎还不解气,一脚一脚踹在他的腰腹处,可少年竟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这副漠视的鬼样子成功将大汉彻底激怒。
大汉怒火中烧,转身捡起木棒,高高挥起狠狠地朝少年头上砸去。眼看少年就要血溅当场之时,一道银鞭噼啪闪过,将大汉手中的木棒飞击了出去。
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这孩子吃了你的包子要多少钱?我来替他付,你休要再打他了。”
蜷缩成一团的少年,闻言身体松弛了些,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救下自己的白衣男子,眼眸深处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暗流潮涌。
容黎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个眼神代表着希望。
而救下少年的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无情谷小木屋中的师父,裴清墨。
那地上的少年该不会是???
容黎仔细辨认那张满是泥污的小脸,少年此刻还未长开,骨相稍显柔和,但那双初露锋芒的星目俊眸却与谢君逸一般无二。
容黎恍然大悟,他同冥焱似乎是回到了师徒二人初相识时的场景。
此时的冥焱突然开口道:“果然如此,我们中了一梦华胥灭魂阵。”
容黎先前听说过这个阵名,据说是布阵者通过织梦引敌人入梦,从而在梦境中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敌人绞杀,且梦中敌人身死时的惨状也会在现实中得以实现。
只是此阵一直都有脱了裤子放屁的嫌疑。且不说要布阵者费心织梦,梦里梦外还皆费修为灵力,真不如直接动手要来的痛快。
不过他也听小九说过,一梦华胥灭魂阵最大的作用,不单单是用来杀敌,而是利用梦境将敌人的恐惧感放至最大,继而享受虐杀敌人的快感。
多大仇,多大怨。
容黎皱起眉:“怎么出阵?”
冥焱沉声道:“布阵者得偿所愿即可出阵,但我们并不知道布阵者的用意,也不清楚布阵者想要杀谁。”
“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要杀了我们?”
“不会。”冥焱笃定道,“如果想要杀了我们,直接替你我织梦即可,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要杀的人应该就在清虚门。之前清虚门被屠杀的两位长老,应该也会和布阵者有关。”
容黎松了口气道:“既然和你我无关,那就原地等梦境结束出阵不就得了。”
冥焱叹了口气:“既已入梦,便受梦困。原地等待只会自我枯竭,我们必须顺应梦境找到最后一个虐杀场景,才算得上华胥梦圆,方能有出阵的资格。”
容黎:“……”烦死了!!!
集市上喧闹纷杂,裴清墨弯下腰身,将倒地的少年扶起,又从怀里取出一方白帕,颇为温柔的替少年擦拭唇角的污泥血渍。
见少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裴清墨莞尔一笑犹如春风:“傻孩子,勿以恶小而为之,可不能再偷东西了。”
少年难堪的垂下头:“我…我饿了…”
裴清墨叹了口气,从怀里又取出一个钱袋子,直接塞进少年手里:“再饿就买些吃的,人而无仪难为人,可不能再做傻事了。好了,你快回家吧。”
裴清墨说完转身欲走,却不料少年竟跪倒在地死命抱着他的大腿。
“请您收留我吧!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少年声泪俱下,涕泗滂沱,断断续续讲述自己悲惨的身世。
原来少年也曾是富庶人家的小公子,只可惜突逢变故父亲早亡,而庞大的家业竟全数被叔父夺取。
叔父将他和母亲赶出家门,母子两人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原本就身体虚弱的母亲,终因偶感风寒不治而亡。
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人靠乞讨过活。
裴清墨听完似有动容,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
少年扬起稚嫩的脸庞:“我叫谢君逸,表字怀墨,今年14岁。”
“怀墨?”裴清墨垂眸轻笑,“看来你我有缘,那你便跟我走罢。”
到这,画面陡然一转,容黎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厉吼声:“臭小子!!!竟敢偷包子!!!”
容黎皱着眉头:“梦境循环了。”
冥焱环视四周,见附近建筑皆背向建制,看不见门,唯有一处酒肆大门紧闭,同这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
容黎只觉得手腕一紧,便被冥焱拉着穿过人群。冥焱边走边解释道:“下一场梦境应该就在酒肆门后,你切记跟紧我,不要走丢。”
“也不要触发梦境里的防御机关…”
“防御机关?”“那是什么?”
“梦境里的一切活物都不要碰。”
容黎不经意间瞥向地面,却见本该是两个人的影子旁,竟又多了一个矮小的诡影。
诡影亦步亦趋,正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
“咯咯咯咯…”稚嫩阴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容黎来不及反应,蛇一般冰凉湿滑的触感瞬间黏上了他的掌心。
第18章 第十八章
容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侧,他的左手正被一惨白小手紧紧抓着。
沿着那截白到透明的手腕向上看,入目竟是一裸体浮肿,脑袋巨大的胖头娃娃。
胖头娃娃没有眼白,整个眼珠漆黑一片,像两颗墨珠空洞的挤在眼眶里。
见容黎注意到他,胖头娃娃机械地抬起头,举起手中吃剩一半的冰糖葫芦,僵硬的咧开巨嘴,露出两排利齿。
诡异的胖脸开始抽搐,阴恻恻的笑声像是从气管里面发出,诡厉嘶鸣:“——冰——糖——葫——芦——送——给——你——吃——”
容黎满脸黑线,一边甩手一边吼道:“我吃你大爷!!!”
胖头娃娃非但没被甩开,反而像橡皮糖一样紧紧黏着容黎的手,粗圆的胳膊被甩成诡异的细长条,腥臭的身体腾空而起,手握竹签像把利刃直冲容黎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影气势如虹,直接将胖头娃娃劈成了两半。
四周突然涌出无数胖头娃娃朝他们包抄过来,冥焱忙拉着容黎朝酒肆跑去。
容黎喘息道:“我没主动碰它啊!”
冥焱解释道:“看来…………织梦者修为高深,可随意指示傀儡攻击某人。”
两人一路躲闪,跑上酒肆台阶,冥焱用力推开朱漆大门,抱着容黎跳了进去。一阵强光闪过,两人跌落在一处草地上。
云山雾绕,霞光万道,远处传来铮铮的剑击声,和时不时人群叫好的声音。
容黎朝声源处望去,数十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少年正围着校武场观看武斗。
台上刀光剑影,厮杀激烈,一人节节败退,胜负已然明显。
容黎同冥焱走近校武场,梦境里的他们属于过客,梦中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此刻比武台上,被攻击到狼狈不堪的那人,容黎一眼认出他正是谢君逸。
冥焱沉声道:“清虚门。”
容黎纳罕不已:“你怎么知道?”
冥焱指了指校武场上方的斗旗:“旗子上绘制的日月图腾,正是清虚门的标志。”
容黎:“那就是说,谢君逸为清虚门弟子,那裴清墨他…”
话音未落,钟乐声起,一白衣男子自天边御剑而至,翩然落于高台之上。
温润俊雅,眉目如画,但又不失端肃之气。
“恭迎掌门师尊————”
在场道众皆俯首参拜,万分恭敬。
容黎惊讶道:“裴清墨竟是清虚门掌门!”
冥焱神色凝重:“看来我们出阵怕是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容黎扶额:“你有几成把握出阵?”
冥焱比了个“七”的手势:“七成把握。”
容黎愣了一下,他可不觉冥焱会有这么大的胜算:“裴清墨生前至少已达极品修为,而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名之辈,顶多算是个中品散修,你说你有七成把握出阵,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冥焱眸光闪过一丝黯然:“你尽可信我,我定能将你安全送出阵外。”
话止于此,梦境已推进到拜师大会。
台下跪着三位少年,正等待高台上的裴掌门择徒。
一位发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出言:“清墨,你初次收徒自要选根骨好的。他们三人是本次武斗大会的前三甲,天资聪颖根骨极佳,经你调教日后必定会大有所成。”
裴清墨红唇微抿:“师叔,我此次只打算收一个徒弟。”
师叔点头道:“也无不可,你挑个合眼缘的吧。”
三位少年挺直腰板,仰头望着裴清墨,满面尽是期待之色。
裴清墨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而是越过重重人海,最终落在队伍最后那个颓废失落的身影上。
“谢君逸,上前来吧。”
闻言,谢君逸这个霜打的茄子瞬间支棱起来,他擦去脸上的尘灰,速速整理了仪容,一步恨不得作三步朝拜师台走了过去。
师叔长眉紧拧,目光凛凛:“清墨,谢君逸虽是你带进清虚门的,但是他天资愚钝,根骨不佳,恐难成气候,若收他为掌门首徒,定被天下道修耻笑我清虚门无人,你切勿意气用事啊!”
裴清墨温润如常,字词却掷地有声:“我裴清墨的徒弟,谁敢耻笑他半分。”
“你!”师叔重重叹了口气,“你既如此固执,那便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而容黎注意到,拜师失败的三位少年皆面露不满,为首的那位更是一脸怨毒阴沉之色。
“啧啧啧…”容黎不由低头嘲讽,“看来这仙门净地也非全是些净心圣人。”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森寒剑影直逼容黎胸口。
玉骨扇下落不明,醉影剑无力可催,千钧一发之际,容黎毫不犹豫伸手拽过冥焱挡在自己身前。
而冥焱似乎早已有所戒备,轩辕剑一挥,便将偷袭者的银剑劈飞了出去。
容黎定睛一看,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拜师不成便满脸阴鸷的“少年”。
“少年”张牙舞抓似有扑来之势,容黎躲在冥焱身后急声喊:“他娘的!裴清墨又派出傀儡攻击我们!”
冥焱不置可否,他飞快的扫视四周,突然指着校武场最西侧那座约摸百丈高的塔台道:“百丈塔台九道门,其中一道定是通往下一梦境的路。”
容黎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冥焱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少年”:“仙门塔台又称八宝塔,只能有八道门!”
“少年”爬起身,脸色灰青更显阴沉,他扬起头直到后脑勺与后背贴紧,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姿态,然后便突然嘶吼了起来,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浓烟燎过。
容黎捂住耳朵刚想开骂,却见场内数十弟子皆阴森森的看向自己这边。
容黎哭笑不得:“打群架你有把握吗?”
“有。”冥焱握了握手中的轩辕剑,紧盯着傀儡群沉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不能分心,集中精神爬上塔台,只要找到正确的门即可。”
丢下这句话,冥焱便孤身冲向奔涌而来的傀儡群,一时间刀光剑影,纷乱不息。
容黎则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塔台跑去,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冥焱虽在极力抵抗,但却挡不住傀儡群的快速逼近。
只不过冥焱好歹也是九天战神,即便现在智商不够,神力不济,却也还留有两把刷子。
容黎在爬到塔台第一层时,冥焱已被傀儡群逼至塔底。
塔台外围是纯木架结构,想要登塔没有楼梯,只能徒手沿着木架向上攀爬。
容黎爬上二楼时,冥焱已然失守,数只傀儡突围朝容黎追去,冥焱无奈只能跟着爬塔,以期在容黎身后保护他。
冥焱将逼近容黎的傀儡一一打下塔去,却目观容黎没有推二楼的门,直接朝着三楼爬上去,他大为不解的喊道:“容黎!二楼的门没推!”
容黎闻声回道:“你傻啊?裴清墨那么贼!会好心把真正的门放在下层这么容易?”
“真正的门一定是在顶层!”
傀儡们蜂拥爬上木架,快速朝二人逼近,冥焱奋力御敌,额角被汗水打湿,胸口也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喘息不断,十分疲惫。
然而,傀儡们不死不伤,哪怕被轩辕剑劈成两半,不消片刻又会恢复正常。
容黎牟足劲向上爬,几次差点被逼近的傀儡抓住,幸而有冥焱替他断后,让他不至于分神慢了脚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容黎终于抵达塔顶,他双手撑住木杆,纵身一跃跳到露台上,奋力朝第九层塔门跑去。
他志在必得猛推塔门,下一秒却扶额怒骂道:“裴清墨你是真的狗!”
冥焱紧随其后跳了上来,他匆匆赶到容黎身边:“怎么?推不开吗?”
容黎懊恼的点了点头,而此刻傀儡群蜂拥攀上露台,正从四面八方朝二人奔袭而来。
冥焱将容黎挡在身后,表情凝重,语气低沉:“我打头阵杀出一条路来,你抓紧时间下塔寻门!”
说完,他便如离弦箭般冲入傀儡群中。
一阵血肉飞溅,伴随哀嚎嘶啼,容黎眼前逐渐多出一条蜿蜒血路。
再看冥焱,原本干净不染的蓝袍,此刻却被沾染了大量血污,叫人分不清是傀儡的,还是他自己的,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容黎陷入一瞬间的迟疑中,他何曾想过昔日的九天战神竟会沦落至此,又何曾想过这位失忆战神竟真的在竭力护他不受伤害。
容黎没有动静,冥焱回头急催:“阿黎!快走!”
——阿黎。
久违的称谓,熟悉的语气,莫名的心慌。
容黎眼睁睁看着冥焱身后,有一傀儡正手持银剑,剑尖直冲冥焱心门而去。
此刻的场景似乎和他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重合。
容黎呼吸一滞,来不及多想,抽出腰间醉影,疾步朝那傀儡刺了过去。
待醉影没入傀儡肩胛,容黎这才回过神来,他心想完了,今天怕是要折在这劳什子梦境里。
正欲拔剑再攻,醉影赤光大现,咻得一下竟钻入了傀儡体内,紧接着傀儡体内传出数道裂帛声,须臾嘭的一声,傀儡炸裂,血肉横飞。
醉影挽着凌厉的剑花,重新飞回容黎手中,容黎大喜过望,看来他的魔力恢复了!
冥焱听到动静后,回头目睹了一切,他十分震惊地看着容黎:“你怎么会……”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容黎持醉影跑到冥焱身边,两人已经站在露台边缘,两人倾身向下一望,只见傀儡数量只增不减,此刻整座塔台木架都已被傀儡爬满。
远远望下去,密密麻麻,像是无数蠕虫蛹动。
冥焱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剑划破自己的掌心,以掌为笔,化血作墨,竟凭空画起符咒来。
还未等画好,却被容黎挥手打断,冥焱皱眉叱责:“阿黎,别闹!”
容黎则轻挑唇角,一脸怡然得意道:“乖乖等着,看相公怎么带你杀出去。”
无视冥焱疑惑的神情,容黎持剑长臂一挥,大喝一声:“醉影杀————”
冥焱一愣,众傀儡一愣。
一阵冷风吹过,似乎无事发生。
容黎眉头一跳,再次挥动醉影。
“醉影杀————————”
“我再杀————————”
“我杀杀杀————————”
“………………………………”
冥焱:“……”
众傀儡:“……”
容黎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冥焱,神情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个……咋们还是继续画符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然而,此时符篆,为时已晚。
眼看着两人即将被傀儡群淹没,容黎手中的醉影剑竟再次赤光万丈,剑气纵横似雷霆闪电,竟将周身的傀儡群尽数劈了个粉碎。
醉影剑似乎有了思想,它像蛇一般嘶溜窜到容黎脚下,载着他凌空飞起。
出乎意料的变故,使得容黎神情有些恍惚。
但在离塔前一刻,容黎下意识抓住了冥焱有些微凉的手。
待两人顺利脱险,容黎才猛的发现,他正与冥焱掌心相扣,十指交叠,十分亲昵的模样。
容黎抽出手,得意洋洋道:“我就说能带你杀出来吧!”
冥焱颔首垂眸,似有满腹心事。
容黎见他不置一语,顿觉十分无趣,便也懒得去搭理他。
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容黎惊异的发现,他的法力修为并无半点恢复的迹象,那么醉影剑此刻也并非是受他驱使而为。
为何如此,容黎百思不解。
但有了魔剑加持,两人才得以顺利抵达其余八层塔台,可无一例外的是,竟无一层塔门能被打开。
塔门不开,梦境无解。
傀儡群依旧锲而不舍地朝他们奔涌而来,容黎与冥焱御剑悬浮半空,暂时躲避了傀儡群的攻击。
容黎望塔兴叹,神情懊恼不已,语气颇为不耐:“九扇门都打不开,看来是我们的方向走错了。”
冥焱思忖少许,眸光沉了沉道:“不,方向没错,只是通关方式错了。九层塔并非寓意无中生有,而是特指九九归一。”
“九九归一,终归本元,起点即为终点。”
容黎扬了扬眉,面露霁色问道:“你的意思是,第九层塔门便是通关之门?”
冥焱颔首解释道:“裴清墨设置九宝塔阵,他并未将通关关窍简单的设置在某一层,而是要求闯关者先试遍所有塔层后,再回归最初选择的那层塔门,方能顺利过关进入下一梦境。”
容黎气的胸膛鼓鼓的,他咬牙切齿恨声骂道:“心眼堪比马蜂窝,这裴清墨真是个狐狸!”
闻言,容黎苦恼怎么御剑飞往塔顶,醉影剑却似乎与主人心有灵犀,竟突然调转方向,载着两人一路飞回了塔顶露台。
正如冥焱所料,这一次,他们终于推开了塔门。
一阵强光闪过,容黎不由眯起眼睛。醉影剑则收敛光芒,化作赤绫,没入容黎腰间。
待光线正常后,容黎再度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巨山之巅,青绿竹室,俨然是最初吸引二人进入梦境的场景。
高耸入云的崖边巨树上,两道白色人影正在交手斗法。
一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姿清雅飘逸。
一道迅疾如风,身手敏捷,身姿矫健挺拔。
容黎定睛一看,正是裴清墨师徒,他不由得手扶下巴赞叹道:“别说,这裴狐狸虽诡计多端,身手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那么你呢?”
身后没来由的一句话,伴随着尖厉的风声,容黎脖颈的皮肤霎时传来冰刃触感。
毫无征兆的偷袭,令没有防备的容黎心如擂鼓,大脑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茫然。
他微一侧头,便见轩辕剑正寒光凛凛的架他脖子上,利刃紧贴皮肤稍有动作便觉刺疼。
容黎知道是自己露馅了,但他很快便稳住心神,十分镇静地轻声笑道:“忻言,剑可不是架在自己人脖子上的,你这般如此,令我着实痛心。”
冥焱却神情冷漠,但细看之下,眉目中又夹杂着一丝颓然:“你先前告诉我,你我因除妖结缘,我对你一见倾心,你对我日久生情,是也不是?”
“是。”
“你说我是你的男妾,是也不是?”
“当然。”
冥焱单手食指勾住容黎的腰带,将他狠狠扯到自己胸前,轩辕剑直接横切在容黎气管处,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容黎便有可能身首异处。
“你身上虽无妖气,但腰缚妖刃,妖力强大,我力不及,这般能力怎需我入府除妖?”冥焱恨声质问,“说!你骗我到底有何目的!”
容黎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他很明白如果此刻圆不上谎,照冥焱的一根筋头脑,今日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倘若醉影能随他任意驱使,那他大不了同冥焱撕破脸皮,趁机拔剑除了他便是。
但事与愿违,醉影似乎对主人所面临的危机毫无感应,哪怕此时剑身正被冥焱攥在手里也无动于衷。
似乎等的久了,冥焱明显不耐,钳制容黎的手劲也大了许多,勒的容黎有些喘不动气。
“还不快如实招来?!”
“好啊,我说。”气氛焦灼之际,容黎突然松口,他并拢二指推了推脖颈前的轩辕剑,“不过我不喜欢你用剑这样指着我。”
冥焱顿了顿,“叮”的一声,收剑入鞘。
“说吧。”
容黎回身打量愠怒的冥焱,见人长眉紧拧,凤眸冷峻,一双薄唇紧抿,尽显威严之色。
硬碰硬还硬不起来,唯有智取保险点。
但他已经骗过冥焱一次,再想骗他怕是难上加难,况且瞎话编多了,总是容易露馅儿。
现如今,想要瞒天过海,就要豁的出去,唯有出其不意,才能暗度陈仓。
容黎轻咳两声:“想知道?走近点。”
冥焱闻声走近一步。
“再近些。”
冥焱站定不动,语气异常冷冽:“别耍心机,如实招来……”
余下的话被尽数淹没在了突如其来的吻里。
容黎双臂环住冥焱的脖子,双唇紧贴着自己死对头的薄唇,正在毫无章法地啃噬一通。
原本是抱着恶心的态度强吻冥焱,不成想软唇相触的一刹那竟没那么令自己讨厌。
况且啃着啃着倒令容黎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趣意,导致他原意只是想浅尝辄止即可,此时却又想着再深入交流一番。
容黎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九喜欢到处啃人,原来这其中滋味,竟别有一番妙意。
面对容黎的肆无忌惮,冥焱则突遭雷击般瞪大双眼,全身僵硬,呼吸骤停,像具木偶一般呆立当场。
直到容黎咬破了他的下唇,疼痛感和血腥气唤回了冥焱的理智,他撇开脸,用力将容黎推了出去,而后慌乱的擦拭自己的唇,颤声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容黎从意乱情迷中顿醒,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唇角,垂眼瞥见指肚上残留的一抹猩红,七分邪魅三分风情的笑道:“你不是想听实话吗?”
“实话就是我心悦你,想同你长长久久,所以才编瞎话蒙骗你。”
“你……你又在扯谎!”
“若非如此,我又为何非要同你纠缠?”
“那你是人是妖?”
“自然是妖。”
“你我之间,岂非人妖殊途!”
“那又如何,若有真心,也可殊途同归!”
冥焱被他欺骗一次,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妖类之语,不可轻信。”
话语虽显强硬,但容黎还是看出冥焱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继续添油加醋道:“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是你好好想想,你在河边昏迷之时,是谁救你苏醒过来?”
“方才傀儡阵遇险,又是谁御剑救你于危难?”
“我若真想害你,你早就死千八百回了,又怎能这般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质疑我?”
“我也不至于命悬一线,被你刀架脖子恐吓!”
一番言语输出,冥焱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或许你对我另有所图,才不至于立刻害我性命。”
容黎扶额失笑:“你说对了,我的确对你另有所图,我图的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
冥焱:“……”
一番激情表白,使得现如今走纯情人设的冥焱措手不及,即便他强压内心的动容,却也无法抹去近来同容黎相处的点点滴滴。
容黎虽然个性顽劣,脾气差点,但确实不曾伤害过自己分毫。
更何况他起初听信了容黎的瞎话,一番相处下来自己竟也曾心生出几丝甜蜜。
树上,打斗声渐停,师徒二人飞掠下来引起了冥焱的注意。
“事已至此,我姑且再信你一回。”冥焱冷声冷情道,“现今当务之急是找到裴清墨本尊,破阵除邪。其他琐事,容后再议吧。”
容黎眨了眨眼,咧嘴一笑,十分顺从:“都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呢。”
冥焱:“……”
“啧啧啧,脸皮真厚~”
凭空冒出孩童的声音,唬的容黎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喊道:“是谁在说话!”
冥焱则一脸的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容黎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方才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冥焱指了指不远处的裴清墨师徒:“你说他们?”
容黎刚想开口否定,那道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笨蛋!真是个笨蛋!苍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把魔君之位传给了你。”
无端被骂,容黎气极:“你他娘的骂谁呢!”
冥焱:“你没事吧?”
容黎:“你真没听见什么声音?”
冥焱:“我只听见你在自言自语。”
容黎只好讪讪一笑:“没事,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闻及此,冥焱再懒得搭理他,拂袖朝师徒离去的方向追去。
容黎则站在原地,恶狠狠骂道:“小兔崽子滚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呵呵……还有脸说我。”稚嫩的声音幸灾乐祸道,“堂堂魔君丢了修为不说,为了保命竟不惜以色侍人。啧啧啧,弑天倘若泉下有知,必定掀了自己的棺材板板,也要爬出来亲自清理门户。”
“你到底是谁!”
“噗哈哈……怕了吧?别怕,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你再怎么不济,我也不至于害你不是。”
容黎恨得咬牙切齿:“别他娘的跟老子套近乎,有本事你就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出来就出来,你可瞧好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话音刚落,容黎便觉腰腹一松,低头便见醉影飞窜了出来,临了尾刃扬起轻轻一挑,赤金盘螭腰带被一分为二,缓缓飘落在青青草地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欠扁的声音再次响起,容黎见醉影剑凌空摇曳,十分傲娇得意的样子,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容黎:“………………………………”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容黎突然弯腰拾起一块略显尖锐的小石头,一声不吭地直接划破自己的掌心,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扑鼻而来。
醉影剑抖了抖,恨声指责道:“你无耻!竟用血诱惑我!!!”
容黎凤眸微眯,薄唇微挑,得意的笑道:“你跟了本君这么久,本君竟不知你会说话,还真是大意了。不过你终究不过只是一把魔剑罢了,再怎么强悍,本君也是你血祭认定的主人,嘲讽主人该怎么惩罚呢?”
醉影扭了扭剑身,软了语气略带娇意:“那个,给我来一口呗~”
容黎朝它挥了挥沾血的手,馥郁的血香味更加诱人味蕾。
醉影“咕噜”一声,像是咽了口唾沫,作势就朝容黎的手心钻过去。
未等近身,容黎握拳收手。
容黎:“想喝,没门。”
醉影未料扑了个空,好好的至尊魔剑愣是被气的冒出两支枝干,像个娇俏少女般掐腰怒骂:“臭骗子!你玩我!”
容黎:“唉对,就是玩儿。”
醉影:“…………………………………”
输人不输阵,跌人不跌份。容黎哪怕再不济,也受不了被佩剑一番嘲讽。
即使他很清楚,醉影传自初代魔君弑天,已历经九代魔君屹立不倒,在魔族的地位堪比混沌珠。
他更清楚醉影起初并不认已为主,是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受伤流血,醉影才阴差阳错与他完成了认主血祭。
血祭一旦完成,容黎不灭,醉影不离,且主人的血对魔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历任魔君为提升醉影的魔力,时常会主动放血将其滋养。
然而容黎比较吝啬,除了血祭当天,再不曾以血养剑。
容黎对外的理由无非是,前九任魔君已经为醉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已无须奉献,只要坐享其成便可。
实际上原因很简单。
容黎怕疼。
所以他也很清楚,醉影对于他血的渴望。
若不是魔剑吮血需要主人的同意,容黎早就被它吸干吮尽了。
此刻,醉影定是抓心挠肝,很不好受。
对此,容黎很受用。
“你……你作何这副模样?”
容黎闻声转身,早先离去的冥焱不知何时归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满脸嫌弃的移开视线。
冥焱:“衣带不整,不成体统!”
容黎低头一看,自己正衣裳大开,白皙胸膛漏出不少,颇有些浪荡子的味道。
容黎连忙拢起衣襟:“失误,失误。我方才想拔剑来着,没成想把腰带给劈了。”
冥焱:“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劈了。”
容黎:“我若劈了自己,你定要伤心了。”
冥焱:“自作多情。”
话虽说的决绝,语气却三分收敛。
容黎心中暗喜,这人现在一颗纯纯的豆腐心,也忒好糊弄了点。
看来自己方才的一番表白,虽不至于完全打消冥焱的疑虑,但却暂时稳住了局面,两人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
不过,即便来日暴露,有了醉影加持,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毕竟,他虽失了修为,醉影却魔力依旧,此时它虽不配合,但紧要关头时,只要自己甘愿喂血,它定乖乖为己所用。
醉影:“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快说你在憋什么坏水呢?”
容黎眉头一跳,连忙看向冥焱,却见对方面无异色,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没听见什么声音?”
冥焱莫名其妙道:“什么声音?”
容黎摇了摇头:“没事,我可能幻听。”
醉影插嘴道:“笨蛋!你我是通过意识交流的,旁人完全听不见的好嘛!”
容黎乐了!
果然,
老祖宗留下的都是好东西!
干饭不易,醉影叹气。
面对容黎以血相诱,哪怕是上古魔剑,也丧了骨气,继续委身于容黎腰间。
原本,它把容黎当剑鞘。
如今,容黎把它当腰带。
万年来,它曾多次不敌轩辕神剑,但力量不及它不委屈。
却不曾想万年后,它竟多次被容黎戏耍,真的很是委屈。
容黎不在乎醉影有多委屈,他只觉得既然醉影能发挥自身魔力,那出阵之后必定可事半功倍。
而且也能直接摆脱冥焱这个拖油瓶,自己可御剑直达巫咸城。
闭关修炼,魔力恢复,找到五元珠,夺得昆仑鼎,待炼出至尊混沌珠,踏平天族统一三界,他定要将冥焱收入后宫,将这狗屁战神的尊严践踏到体无完肤之后,再杀之泄愤!
倒也不是非要杀之。
容黎突然改变了注意,倘若这狗屁帝君识时务,肯低头雌伏于他,他倒是不介意养个男宠,到时候玩腻味了,再直接丢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思及此,容黎笑出了声。
醉影:“呆子……”
冥焱:“你笑什么?”
容黎:“我笑我眼光好,看上你这个妙人。”
冥焱:“………………………………”
醉影:“………………………………”
此重梦境没什么特别,无非是裴清墨师徒二人的相处日常。
师徒二人朝夕相对,总有无数的温情时刻。
譬如谢君逸急于求成,练功太过浮躁,导致走火入魔之时,裴清墨竟耗费大半修为救徒,此情此景时刻勾起容黎对师父的思念。
尤其是当君子远庖厨的裴清墨,只因徒弟昏迷时的一句想吃酒酿圆子的梦话,便亲入厨房折腾了一天,才亲手做出了一碗最满意的酒酿圆子。
即便圆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容黎就是笃定这碗酒酿圆子一定很好吃。
就像师父初次为他做糖醋鱼时,糖少醋多,鱼都不熟,可容黎还是执拗的认为,那时的糖醋鱼,比师父后来做的每一顿都要来的美味。
冥焱无论是否失忆,都是一等一的破阵高手,容黎很快便跟随他进入了下一场梦境。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破阵全程未再出现新的傀儡攻击他们。
这让容黎不由得怀疑,裴清墨是否是受到了醉影的震慑,从而才不敢再继续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几场梦境通关都很顺利,只是梦境内容却逐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师徒二人从师慈徒孝,逐渐走向了情绪不明的暧昧关系。
裴清墨与谢君逸之间,仿佛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窗户纸一旦捅破,被世人所不容的禁忌情感便会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纸永远包不住火。
日渐火热的情感总有被人窥见的那一天。
就在裴清墨除妖失利,遭遇重创昏睡的那个夜晚,爱意燃至爆点的小徒弟竟然大逆不道,偷偷吻了全然不知的圣洁师尊。
而这一幕,竟又恰好被前来探望的大护法撞见。
清虚门修无情道,本就主张断情绝爱。
门中弟子不但犯禁,沉溺于情爱之中,竟还敢肖想自己的师尊!
如此欺师灭祖之徒,门派自不能再留。
此事很快传遍门派,裴清墨未醒之时,大护法便已做主将谢君逸关入水牢之中,不日便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但就在行刑前夕,裴清墨终于苏醒,也在第一时间得知偷吻一事。
意料之中的是,裴清墨竟不惜违背门规,以掌门的身份,最终保住了谢君逸的性命。
代价则是将谢君逸逐出师门,此后不得再踏入清虚门半步。
而裴清墨自己,也因包庇徒弟,再难堪掌门重任,只能主动退位闭关。
而且为以正视听,裴清墨选择入水牢闭关,苦度余生。
梦境走到这里,容黎百思不解。
他知道情爱,却不懂情爱。
他知晓情爱有趣,却不知趣在何处。
很多时候,容黎的情爱观,无非是肉 | 欲交欢。
所以看见裴清墨为了谢君逸放弃了一切时,对于他们的情与爱,他竟有些嗤之以鼻。
他极为不屑的叹道:“为了虚妄之情放弃地位修为,这裴清墨真是个傻子。”
冥焱突然反问道:“你先前说你心悦我,大抵也只是虚妄之情罢了。”
容黎强行挽尊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我之间终归是不同的,在我心里你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才怪!
冥焱再无回复,唯有醉影嘟囔了一句:“呦呵,小嘴真甜。弑天当年但凡有你一半的嘴上功夫,三界完全不用武统,妥妥的嘴统了。”
“你快闭嘴吧!!!”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梦华胥灭魂阵。
梦不醒,阵不破。
唯有找到布阵者本体,才有可能活着出阵。
金光消散,新阵开启。
容黎脚刚刚落地,一股刺鼻的霉臭味便直冲天灵盖,熏的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慌忙掩住口鼻,这才将将止住了吐意。
周围环境昏暗,空气潮湿,闷热难耐,水滴声此起彼伏,令人异常烦躁。
容黎想快些离开,刚抬起脚还没迈步,冥焱冷情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注意脚下!”
容黎应声站好,待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借着巴掌大的气孔所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这才发现四周漾着异常的光影,就似乎他们正站在水的中央一般。
容黎:“晦气!这是什么鬼地方?”
冥焱:“应该是水牢。”
话音刚落,远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还伴有隐隐约约的火光。
火光渐近,视野变广,容黎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与冥焱正站在一处极窄的浮石上,周边是一潭正在散发着臭气的腐水坑。
令人惊讶的是,腐水坑中竟有一白色人影,他发丝凌乱低着头,齐腰以下全部泡在污黑的臭水里,两条手臂裸露在外高高举起,白皙的腕口被五指粗的铁链锁住,而铁链的另一端则直接没入墙石。
一黑衣男子手持火把,站在岸边神情讥讽。
容黎见此人眼熟,恍惚记起他正是当初拜师不成的三位少年之一。而如今他虽已成年,脸上的神色相较之前却阴鸷更甚。
哗啦一声,伴随着铁链厚重的拖拽声,一直泡在水里的白衣男子腾空出水,一路水花四溅直到跪坐在黑衣男身前。
黑衣男粗暴地捏起他的下巴,一张覆着散乱墨丝,被水泡的发白的脸暴露在容黎面前,容黎愕然惊呼:“裴清墨?!”
昔日里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竟满身脏污奄奄一息,唯有一双勉强睁开的俊眸,能依稀辩出他往日的非凡神采。
裴清墨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虚弱开口:“你是谁?”
黑衣男冷笑道:“掌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六年前在拜师大会上,我曾差点成为您的徒弟。只可惜您目中无人,竟不顾门规收了一个孽徒。您看看您现在,形如街边乞,状如丧家犬,真真是可怜极了。”
裴清墨轻轻蹙眉:“本尊之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黑衣男用力甩开他的脸,见裴清墨身体不稳直接匍匐倒地,脸上竟浮现出嗜血的兴奋:“你还以为你是清虚门掌门呢?呵呵,好好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过只是一个罪人罢了!”
“现如今,清虚门掌门是我师父,而我终究成为了掌门之徒。别说我今天能对你指手画脚,哪怕是要了你的命,你都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裴清墨挣扎着爬起身:“掌门徒弟不过虚名,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黑衣男子歇斯底里喊道:“在意!我当然在意!”
“你知道什么!就因为我是小妾所生,便从小到大都不得父亲重视!明明我能力比大哥强,就因为嫡庶有别,家族产业我半分都不敢插手!明明我是少爷的身份,就因为我是庶子,就连府中的一个烧火丫头都敢瞧不起我!”
“我恨这个‘庶’字!”
裴清墨:“那又如何?即便你成为掌门之徒,也更改不了你的出身。”
黑衣男子:“没错!确实更改不了出身!但是掌门之徒当属嫡徒,除此之外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庶徒罢了!我辛辛苦苦入门,勤勤恳恳修炼,就连大护法都曾夸我根骨绝佳,是掌门首徒的最佳人选。我本以为我想要的,终于可以得以实现。可就是因为你眼瞎,害我再次成为世人的笑柄!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裴清墨:“真是个疯子……”
黑衣男:“没错,我是疯子,是被你亲手逼疯的。你既然逼我走绝路,那我偏要绝处逢生。你是不是真以为你那个宝贝徒弟喜欢你?呵呵,别做梦了,他才不过被逐出门派一年,便已经脱凡入仙,升天做神仙去了。他修的可是无情道,这般的好造化,又怎能真的对你有情?”
灰败的眸子重回生机,裴清墨满目欣慰自语:“我就知道,无情道本就不是断情绝爱。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黑衣男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色令智昏果真如此啊!”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男声音拔高,满脸轻蔑道,“意思就是你的好徒儿,他压根就不曾喜欢过你。你在他房中意外看见的那些表白诗词,是我同其他两位被你抛弃的师弟们伪造的。他书中夹着的你的画像,也是我找人作画,然后亲自放进去的……”
“住口!”裴清墨原本煞白的脸,此时却青红交加,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颤抖的薄唇微张,“不可能,你在骗我,这不可能……”
“倘若这些都不可能,那我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黑衣男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我还知道谢君逸重伤昏迷时喊过你的名字,但其实那只是我们在他身上放了咒言符,瞧瞧你当初该是多么的心绪紊乱,以至于这么简单的符咒都没发现。”
裴清墨凤目血红,他猛地跳起身扑向黑衣男,却被厚重的铁锁束缚住身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杀我?就凭现在的你?”黑衣男狞笑道,“若在一年前,你杀我容易的很。可你为了救谢君逸,自废修为自毁仙脉,如今你不过一介废人,还妄想要杀我,真是不自量力。”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黑衣男抓住裴清墨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看着自己:“谢君逸吻你也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那一晚我们在他的水里下了催 | 情 | 药。你明白了吗?你和他的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如死灰……
生不如死……
裴清墨空洞的眼神,即便是容黎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他双拳紧握,恨声啐骂道:“禽兽!”继而转头对冥焱道:“这人该杀!千刀万剐都不过分。我怀疑裴清墨要杀的人就是他。”
冥焱眉宇间也有动容,但依旧一根筋道:“世间因果皆有轮回,为恶世间必得天罚,倘若冤冤相报,则恨不消,恶不灭。裴清墨倘若真杀了他,业障便也转到了自己身上,业障难消,他最终必然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世间不存的下场。这又是何必呢。”
“艹!”容黎继续爆着粗口,“倘若我是裴清墨,哪怕拼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要将这老小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喂狗!”
裴清墨蜷缩在地,死了一般无声无息,唯有一双木眸空洞地望着虚空处。
黑衣男似乎很满意裴清墨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他单膝蹲地,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你也不要这么难过,好歹你的心上人历劫飞升,你这个做师父的倒也不至于一无所得。”
裴清墨闭上眼睛:“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告诉我真相这么简单吧?”
黑衣男笑道:“那你猜猜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裴清墨:“你既然敢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就必定有十成把握我开不了口。”
黑衣男抚掌赞叹:“不愧是前掌门,果真有大智慧。”
裴清墨:“你想杀我,也不怕你师父追究吗。”
“哈哈哈。追究?”黑衣男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将你拉下马,光靠我们三个就行吗?倘若没有师父的推波助澜,除掉你又谈何容易。现如今我师父即位,你徒弟竟又飞升,你以为他就不怕节外生枝?对于心腹大患,唯有铲除,才能安心。”
“原来如此……”裴清墨言语讽刺道,“我还真是不知道,无情道何时变得如此无情了。”
“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黑衣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他再次提起裴清墨的头,将他的头夹在胳膊和自己支撑的大腿之间。
裴清墨的头就像是搁在断头台上一样,诡异的姿势令他十分的不舒服,便不由自主地胡乱挣扎了起来。
黑衣男不再犹豫,他直接点了裴清墨的静穴,并施了禁言法术。
黑衣男摸了摸裴清墨的脸:“六年前你让我颜面尽失,现如今你也尝尝这种剜心之痛吧。”
接下来的场景,哪怕是见惯大场面的容黎,都不由得浑身颤抖不忍目睹。
冥焱更是将手按在轩辕剑上,似有拔剑的趋势。
他们万万没想到,黑衣男正在虐杀裴清墨,竟残忍至极正在活剥裴清墨的面皮。
裴清墨动不了身,叫不出声,唯有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爆起的青筋在昭示着主人的痛苦!!!
一炷香后,黑衣男随手往腐水坑里丢了件血淋淋的什物。然后他高举匕首,直冲裴清墨胸口刺了进去。
裴清墨断气前,黑衣男靠在他耳边低语。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殷明远。”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人命,轻如蝼蚁,容黎对此向来无谓。
然而当他看着裴清墨血迹斑斑的面皮浮出水面时,眼前却不断浮现出他温润俊雅的好模样。
彼时桃花面,如今鬼容颜。
任凭容黎再铁石心肠,此刻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更何况,裴清墨无非无过,竟也无端惨遭狠手。
利刃拔出血肉,殷明远松开手,裴清墨便像具破布娃娃般被随意丢在地面。
裴清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赤红之瞳恨意滔天,他死死盯着殷明远,直到断气也未曾阖上双眼。
事已至此,殷明远似乎还不解气,他踹了几脚裴清墨的尸体,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诡异笑容,而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陶瓷小瓶。
容黎眼睁睁看着殷明远往裴清墨身上倒了些液体,然后他随手将火把丢在尸体上,两两相触的一瞬间,火焰爆燃,瞬间席卷尸身,水牢里顷刻间满是焦糊味。
不过片刻,火焰消散,地面只留下一滩人形焦油。
容黎出离愤怒了。
醉影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境,颇有些意外的好笑道:“这算什么,当年弑天炼魔,手段可比这厉害多了。”
容黎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所以弑天输了。”
“呵呵。有趣有趣。”醉影语气不屑:“可你不也想重振魔族,一统三界吗?甚至还曾想释放鬼奴祸乱世间。我的小魔君,你又何尝不是弑天之徒,殷明远之类?”
不。不是的。
容黎心想,他的确想要统一三界,但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想找到师父。兴风作浪为祸世间,不过是他想要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只是这手段似乎真的过于残忍了些。一想到当初若真的放出鬼奴,会间接导致无数无辜者遭遇裴清墨般的虐杀,容黎心口便一阵阵发紧。
“很奇怪。”
容黎回神,语气不解:“怎么了?”
冥焱环视四周:“傀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容黎:“不出现岂不更好?我可不想与那些鬼东西纠缠,不死不灭烦都烦死了。”
冥焱:“这并不是好迹象。众所周知,一梦华胥阵为布阵者修为所化,而阵中傀儡越多,修为耗费的也就越多。从第三关开始,我们再没碰上傀儡,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布阵者无暇顾及我们,二是布阵者在积蓄力量。”
容黎:“那倘若是第二种,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话音刚落,画面斗转,梦境重置。
殷明远的脚步声再次远远的传来,原本打算寻找出路的容黎和冥焱突然同时停住。
容黎:“脚步声不对劲。”
他清楚记得先前梦境里,殷明远的脚步声是利索游刃的。而现在,脚步声似乎变得犹豫不决,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
“确实变了。”冥焱眸带利光,言辞肯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便是最后一重梦境了。”
容黎嘴角挑起,颇有些兴味道:“裴清墨要在此地复仇,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冥焱凛然正色:“不可!殷明远自有天收,我们必须阻止裴清墨再犯杀孽。”
泡在水里的裴清墨缓缓抬起头,凤眸中一股肃杀之气,他轻启被水泡的青白的薄唇,声音又冰又凉:“之前的傀儡阵不过只是警示你二人切莫轻举妄动,早知道以你二人之力并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所以你们也休想阻止我的复仇大业。倘若你二人识相,待我解决了殷明远,我会考虑放你们活着出阵。相反的,如果你们敢插手此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毕竟杀一个也是杀,我已经背负了两条人命,并不介意再多背负几条。”
容黎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语气:“殷明远死有余辜,我才懒得插手。”
倒是冥焱不卑不亢的继续劝说:“裴掌门,同为修仙中人,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冤冤相报,业障难消的道理。你这般杀戮报复,除了一时之快,可曾想过自己会灰飞烟灭!”
裴清墨眸中闪过一丝裂痕,然而裂痕很快便被修复,他凄然一笑:“若能报仇雪恨,灰飞烟灭何妨。”
容黎拦住冥焱:“好了好了,人家想的比谁都清楚,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
冥焱却将容黎推开:“那谢君逸呢?他你也不管了吗?”
裴清墨垂眸,眸底黯淡无光:“我与他本就阴差阳错,何况如今他已贵为神仙帝尊。而我,不过只是一条人间冤魂罢了。我又如何能管得了他呢。”
“可你终究是他的师父。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杀戮不仁,你又让他如何面对?”
裴清墨轻声叹息:“他不会知道的。当初是我亲自将他赶出师门,师徒关系早已恩断义绝。而他飞升后也并未再寻过我半分,定是在登仙台上饮了忘川水的缘故。”
“前尘忘却,故人不在,又何来面对之言。”
冥焱还想再劝,却被突然噤声。
一股巨大的束缚力传来,将容黎同冥焱捆成一团,然后被抛至岸上化作成一块顽石。
醉影幸灾乐祸道:“给我口血喝,我救你出去。”
容黎腹诽道:“我还用你救我?直接躺赢岂不是更爽。”
醉影:“……………………”
冥焱一直在试图挣扎,然而裴清墨修为太强,一时之间他无法挣脱困咒。
见状容黎也有些纳闷,心想裴清墨明明修为尽废,怎么此时法力却这么厉害。
殷明远再次出现在容黎的视野中,相较之前的青年模样,此时他俨然已经两鬓斑白,一副垂垂老矣欲求不满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依旧阴鸷非常,甚至比年轻时阴险更甚。
裴清墨又恢复到落魄至极的模样,他浮于水中,宛如无根浮萍。
“哼!”殷明远冷笑一声,手持火把慢慢靠近岸边,他鄙夷的看着腐水坑里的裴清墨,“好久不见啊,裴掌门。”
裴清墨闻声抬起头来,目中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殷明远你来了。”
殷明远眉头一皱,继而冷笑道:“真是难得,裴掌门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
裴清墨凤眼微眯:“杀身之仇,必不敢忘。”
殷明远恍然大悟:“如此看来,秦诤和寿远是你杀的吧?”
“是又如何。”裴清墨似乎并不打算跟他绕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他们已经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轮到我?哈哈哈……”殷明远蔑笑,“区区一个一梦华胥灭魂阵就妄想困住我了?裴掌门,你但凡长点脑子就该明白,无畏则无惧,无惧则不伤。我倘若不怕你,此阵便为废阵。”
裴清墨:“秦诤二人起初同你一般嘴硬。”
殷明远冷笑道:“那两个废物岂能同我相提并论。如今我已是清虚门现如今的掌门人,你一个死人竟也敢妄图杀我。你配吗?”
“我当然清楚你并不怕我。”裴清墨神情漠然,睥睨着他,冷冷道,“你非但不怕我,你更不怕任何人。这世上你唯一怕的,便是名利坍塌,遭众人唾弃。”
“似乎确实如此呢。”殷明远突然抽出佩剑飞身上前,“所以你又能奈我何!”
他长臂一挥,一道森然寒光陡然劈向裴清墨,裴清墨不躲不挡,当头挨下这一击。
电光火石间,爆裂声响起,水溅石飞中,容黎目视裴清墨被硬生生的从当中劈为两半。
容黎刚想抱怨裴清墨太过不济,却猛然发现他的两半身子正在破溃中长出巨大的藤蔓,藤蔓像是有了生命,簌簌攻击半空中的殷明远。
殷明远左躲右闪,剑劈在藤蔓上只可抵挡一时,而断裂的藤蔓具有再生作用,迅速又长成一株巨大藤蔓,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无奈,殷明远结印抵挡藤蔓攻击,却不成想本应坚固无比的封印,竟能被藤蔓轻易攻破。
这一次,容黎终于从殷明远的眼底看见了些许慌乱之色。
虚空之中,裴清墨语气嘲讽清冷:“堪堪这点修为,竟也能爬上掌门之位。殷明远,你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这不可能!”殷明远吼道,“你死时明明只是个废人,即便怨气太重化为邪祟也不会有这么强劲的法力!你不是裴清墨!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藤蔓正疯狂窜向惊慌失措的殷明远,蔓枝将他的手脚通通捆缚,而后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入腐水坑中,处境像极了彼时狼狈不堪的裴清墨。
裴清墨的本体终于闪现,他缓缓降至殷明远身前,脚尖点水,立于水面。
他漠然的看着妄图挣扎的殷明远,而后渐渐变成了谢君逸的模样:“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裴清墨。”
殷明远见状如遭雷击:“你、你你、你是,你是谢君逸!你怎会在这里!不、这不可能!裴清墨你休要用障眼法唬我!”
谢君逸眼中淬冰,大喝一声:“若非前尘镜,本君也不会知晓你竟如此费尽心机残害我与师父!”
“残害同门!虐杀师尊!说!你还造了什么孽!”
殷明远向来欺软怕硬,本就对谢君逸抱有畏惧之心,他一直笃定谢君逸飞升后喝了忘川水忘却红尘事,从而放松了警惕。
待他承继掌门之位后,甚至还不惜花费了一番心思,派人将谢君逸的凡骨寻回,以清虚圣祖的名义修建祭坛,日日焚香供奉。
倒不是他良心发现,他只是想扩大清虚门的名声,继而好大肆收徒敛财享乐。
“没、没有了……我再没做什么……”
“还敢狡辩!”谢君逸此刻横眉怒目,怒不可遏,杀气腾腾宛如厉鬼。
殷明远面无血色,抖如糠筛,哆哆嗦嗦道:“我、我还、我还杀了嫡母与兄长,还有兄长的妻室儿女……”
容黎:“丧尽天良!”
醉影:“真是个做魔头的好苗子!”
冥焱:“……………………”他还在继续挣扎,轩辕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窘迫,正隐隐闪烁着青光。
“我、我还以掌门之名四处敛财,强、强占良女……”
殷明远一一悉数自己的罪孽,谢君逸的神情愈发愤怒难忍:“杀戒、贪戒、色戒,孽畜当死!”
他“啪啪啪……”隔空扇了殷明远数十个耳光,直到对方脸肿眼斜,七窍流血才停手。
而谢君逸逐渐模糊,裴清墨却再度出现。
“贱人!胆敢骗我!”殷明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裴清墨的当,但他依旧嘴硬狂吠,“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要世人敬我重我臣服于我,哪怕你杀了我也是我赢了你!”
“谁说我不能拿你怎样。”裴清墨眸底漆黑,寒光森森凛冽,唇角噙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一想到你的所作所为能大白于天下,本尊甚觉畅快!”
殷明远目眦具裂,嘶声吼道:“贱人!你要做什么!!!”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仙界, 紫宸宫,无极馆。
水榭楼台,云雀巧啼, 和风轻拂蔷薇花, 芬芳旖旎蝶翩跹。
此刻, 崇华帝君正在凭栏垂钓,置于他身旁的青玉盆中, 已有几尾五彩锦畅游其中嬉戏翻腾。
一身着粉纱衣, 梳着双丫髻的小仙婢匆匆赶来, 她止步于亭外,微微颔首,神态恭敬:“回禀帝君,奉元殿的莫钰仙侍求见。”
平静的湖面突然传来一阵“哗啦”水声, 一尾半臂长的五彩锦鱼跃出水, 崇华帝君一脸惋惜,缓缓收回已然脱钩的钓线:“可惜了, 又叫它跑了。”
而后抬眸瞥向恭候在外的小仙婢, 慢条斯理道:“叫莫钰过来吧。”
“是。”
小仙婢应声退下, 崇华帝君搁下钓竿, 凤眸轻阖,掐指测算, 思默良久。
少顷,他轻叹了口气, 扶额苦笑不得道:“好端端的, 怎得跑东荒去了。”
莫钰一路小跑赶到八角亭, 他见到崇华帝君后连忙俯首作揖,语气又急又躁:“帝君!我家君上正与那小魔君斗法, 劳烦您前往尸山去瞧一瞧吧!”
崇华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笑道:“莫钰,你过虑了,莫非你担心冥焱打不过那小魔君不成?”
“没有没有!”莫钰忙不迭地摇头,却依旧满脸关切,“只是君上在尸山与四凶搏斗之时已身负重伤,而那小魔君又是阴险狡诈之辈,我担心君上会一不小心中了他的圈套。”
崇华长眉一挑,颇有些意外道“冥焱受伤了?”
莫钰忙不迭点头:“四凶难降,君上受了不少外伤,至于有没有伤及元神,还未可知啊。”
怪不得轩辕剑的剑息弱了许多。
崇华垂眼思忖少许,方才缓缓开口道:“莫钰你先别着急,对于冥焱而言,即使他身负重伤,容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样吧,你且先行回奉元殿侯着,我这就下界去寻他回来。”
“谢崇华帝君!”
莫钰“扑腾”一声,跪地连连叩拜。
清虚门。
“贱人!你要做什么!!!”殷明远凄厉的嘶吼,回声阵阵响彻整座水牢。
裴清墨眉梢高挑,眸中精光乍现,他唇角漾起一抹冷色,像极了一株清丽脱俗的红梅,玉骨冰心,斗霜傲雪,直叫人心生敬畏。
他双手结印,脉门运转,体内竟陡然爆发出一股神秘力量。并且,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向掌心汇聚,裴清墨周身竟渐渐被一道金光拢住。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裴清墨口念咒语,周身金光化为巨大八卦符,八卦符腾空而起剧烈旋转越来越大,迅速将水牢整个覆盖。
裴清墨两指并拢作剑,朝八卦符中间利落的劈下。
一道金光爆闪过后,容黎慢慢睁开眼睛,于是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牢内波谲云诡,景象突变。
烈日当空取代黑暗潮湿,青峦叠翠取代腐水牢墙。高台之上,巨型白玉柱拔地而起,柱体雕满凶恶的罗刹鬼像,叫人无不望而生畏。
而此地正是清虚门中叫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州,受戒台。
藤蔓缚着殷明远,将他层层缠于刑柱之上。他逐渐适应了光线,待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及之处已是人山人海。
清虚门众弟子,清虚镇众百姓,此刻皆置身于此,众人的目光或厌恶、或唾弃、或痛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罪孽已然暴露无遗,这一认知使殷明远肝胆俱裂!一口黑血瞬间自喉头涌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裴清墨耍了!
容黎更加惊异于裴清墨的良苦用心。为揭露殷明远的真实面目,他竟不惜下血本布下阵中阵,引全镇百姓同入一梦华胥灭魂阵,再用计一步步引导殷明远亲口承认自己的滔天罪行。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疑影浮上心头。裴清墨如此强大的修为又从何处而来?
殷明远毕竟做了多年的清虚掌门,迫于他曾经的威势,受戒台下则大多是些敢怒不敢言之徒。
容黎向来鬼点子多,还爱瞧热闹,于是他突然扯着嗓子大骂!
“殷明远你个乌龟王八蛋————!!!”
“丧尽天良的混蛋玩意儿————!!!”
“禽兽不如生儿子没□□————!!!”
容黎的骂街声宛如巨石丢进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戒台下顿时哗然一片,他们群情激奋,辱骂之词不绝于耳。
“畜牲——————!!!”
“杂种——————!!!”
“猪狗不如——————!!!”
“……”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殷明远狂悖无道,厉声呵斥众人:“本尊乃清虚掌门!尔敢造次!”
“我呸!”
清虚门一弟子捡起石块,用力朝殷明远身上掷去,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血色瞬间将众怒推向高潮。
愤怒到极点的清虚镇百姓,接二连三捡起手边的杂草、石块……奋力砸向缚在刑柱上的殷明远,不多时便将他砸了个血肉模糊。
大快人心!!!
容黎同冥焱背对背捆在一起,坐的时间久了就感觉疲乏,见冥焱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他便心安理得的直接半躺在冥焱背上,俨然把人当成了人肉靠枕。
“裴清墨已经快到极限了。”冥焱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容黎被他唬了一跳:“哎!你能说话了?”他忙挣了挣绳索,绳索虽有些松动,却还是挣脱不开,他半信半疑道:“你怎知他已到极限?”
“我能说话并不是他有意放我,而是他布置阵中阵近乎消耗了他所有的修为,所以现在他已经顾不上我了。”
冥焱神色凝重道:“接下来,一梦华胥灭魂阵会先从细微之处开始一一瓦解,直至阵崩。”
“那岂不是就能出阵了!”容黎喜上眉梢,“方才一小儿不停地吵嚷着要去十里铺吃阳春面,听那语气味道似乎还不错,待会出阵我们也去尝尝吧!”
冥焱一愣,继而点头:“好。待我制服殷明远,我就陪你去。”
“什么?”容黎蹙眉不解道,“这殷明远都要被石头砸成破烂了,还需要你来制服做什么。我的好忻言啊,你还是安分点吧。”
“不。阵法一旦破溃,殷明远将毫发无伤。”
容黎神色大变:“凭什么!你不是说阵中受创亦会波及现实,那殷明远凭什么会成为这个意外!”
冥焱:“容黎,你忽视了一件事。阵中清虚门弟子和清虚镇百姓并不是裴清墨的魂傀儡,他们同殷明远一样只是入梦人而已,梦中花水中月,醒来不过只是一场春秋。”
话音刚落,捆着两人的藤蔓瞬间化为齑粉。
梦境真的在瓦解!
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黎抬头望向浮于半空的裴清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中明显闪过的一丝慌乱。如此看来,裴清墨也已经发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容黎不顾冥焱阻拦,朝着裴清墨大喊:“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听见容黎的呼喊声,裴清墨眸色慌乱渐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动不了了……
容黎看懂了他的唇语,连忙拔出醉影划破自己的掌心,血珠散着异香涂抹在剑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醉影悉数吸收。
容黎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他音容肃肃冷冷清清:“速带我到裴清墨身边!”
不顾身后冥焱的呼喊,容黎御剑飞至裴清墨身边:“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突然动不了了?”
裴清墨茫然注视着虚空处,眸底的希冀破碎成了点点碎冰,碎冰渣滓延着血脉直达四肢百骸,使得他整个人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容黎:“真要急死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呵……我真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容黎实在摸不着头脑。
容黎刚想继续追问,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他猛然发现,裴清墨眸底的碎冰溢了出来,化成一滴热泪从眼角低落,沿着脸颊淌出了一条蜿蜒血路。
紧接着,他听见来自裴清墨的一声凄凉的低笑:“怎会又被骗了呢……”
大地震颤,群山崩塌。
不知是谁喊了声“天要塌啦!!!”
于是修罗州上、受戒台下,清虚弟子、镇中百姓四处抱头逃窜,尖叫声,哭喊声,声声划破长空。
——阵,破了。
容黎与冥焱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人二话没说,起身跑向裴清墨的房间,毫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想象中房间里空无一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裴清墨正独坐在简易的木板床边,静静的看着床铺愣神。
两人走近后赫然看见木板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副森森白骨,白骨自胸骨以下掩在被子里,露在外的黑色中衣赫然是先前谢君逸所穿的那件。
容黎试探性开口:“这是谢君逸?”
裴清墨无悲无喜缓缓道:“是他。”
容黎:“为什么会这样?”
裴清墨:“他本就不该属于这里,更何况他也不是他,他只是我借用他的凡骨所幻化出的一具傀儡罢了。”
闻言,容黎将心中疑问道出:“你生前分明修为尽散,即使你死后怨气不消化为厉鬼,也不至于能摧的动一梦华胥灭魂阵这么困难的阵法,更何况你还布下了阵中阵,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
裴清墨摇头苦笑:“倘若我说,我也不明这其中关窍,你信吗?”
容黎望着他的眉眼,倒想起阵中时他流下的那滴泪:“可你说过你被骗了,你又是被谁骗了?是不是那个给你修为的人?”
裴清墨眸底起了一层薄雾,像是遮了一层细纱,叫人看不清神色。
“百年前我惨遭虐杀,殷明远怕我怨气太重,日后恐生变故,就用十字锁魂术将我的魂魄永久关在了水牢里。”
“直到月前,我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它问我想不想离开水牢,想不想报仇雪恨。只要我肯将人魂哄它吸食,它便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听他说完,容黎便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同它结了灵契。”
裴清墨不置可否,只轻轻点头继续道:“结契后它钻入我的天识,而我果然又重新拥有了身体。当我再次站在阳光下时,我发誓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便开始了我的复仇大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殷明远的丑陋面目,我更要让那些迫害我和君逸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同我结契的东西并不是真心想要助我复仇,它真正想要的是只我身上的煞气。它贪婪的吸食着我的悲、惊、怒、恐四种情绪,甚至还通过我布下的一梦华胥灭魂阵来捕食别人的煞气。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以为意……”
吸食煞气,吞噬四情,这番操作下来,怎么那么像弑天当年炼化混沌珠时的情景!
容黎眸底亮了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所丢失的五元珠,至少有一颗正在裴清墨的天识之中。
这个认知使得他雀跃不已,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被刹那间一扫而空。
容黎情绪激动道:“你还记得同你结契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裴清墨摇摇头:“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容黎还想要继续追问,屋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冥焱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隙查看情况,继而他转头神色凝重道:“殷明远带人找过来了。”
裴清墨似乎早有预料:“我设下了结界,但以我现在的修为,结界怕也只能抵挡一时。”
容黎面露不耐:“艹!先前就应该在阵里解决了他!”
裴清墨尽显颓唐,眸中瑟瑟秋风起:“我又何尝不想手刃殷明远!可那东西似乎并不想让我杀了他,它无比贪婪的吸吮着殷明远的恐惧,我能感觉到它想要的更多。比起对我,它似乎对殷明远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五元珠因煞而生,又长年滋养在尸山的瘴气中,珠体的阴气自然不同凡响。
如今五元珠暴露人间,人间阳气大盛,必定会对五元珠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才会急需与阴气旺盛之人结契。
裴清墨虽符合要求,但终究不及殷明远心狠手辣,也不及他坏事做尽,不留余地。
更何况因果轮回,恶事做尽终有报。殷明远内里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无所畏惧。
殷明远的畏惧就犹如□□鸠酒,剧毒早已沿着他的经络血脉游走周身,深入骨髓,融入血脉。因此,他的肉身已然已经成为五元珠最合适的养料供给处。
容黎意识到,五元珠大概率是要同裴清墨断契另结。
不行!
在五元珠成功易主之前,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他要想办法,如何从裴清墨身上取回五元珠。
只不过容黎很清楚,待他取出五元珠时,裴清墨大概率会再次回归到之前孤魂野鬼的状态。
裴清墨全然不知容黎的小算盘正打的当当作响,而是起身从木板床下拖出了一副早就预备好的檀木棺材。
他推开棺盖,小心翼翼的将谢君逸的凡骨一块块的从木板床转移进了棺材里,然后他阖上棺木,将其又重新推回木板床下。
做完这一切,他轻启朱唇对容黎和冥焱道:“我虽不知你二人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殷明远手段毒辣远非常人,你们还是及时脱身不要再插手此事为好。”
裴清墨指了指地窖:“地道通往外界,你二人便从此处逃走吧。”
没拿回五元珠,容黎岂能甘心离开?他刚想出言拒绝,不成想一直闷声做背景板的冥焱此刻竟沉声道:“我们走不了了。”
“为何?”容黎不解。
“你自己来看看就明白了。”
容黎按照冥焱的意思,从打开的窗户缝隙向外看,却见殷明远一行人似乎并不急于找出裴清墨的藏身之地。
相反的,殷明远悠哉的歪坐在步辇上,满目嘲讽的望着破旧的小木屋。
容黎甚至觉得,殷明远的目光就锁定在他们的窗户上,就似乎木屋外并没有布下结界一般。
突然!容黎脑中豁然闪过一道白光!
有没有可能,他们都被骗了,五元珠其实已经易主到了殷明远身上。
可裴清墨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并未恢复成魂体的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又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容黎嘟嘟囔囔:“到底在谁身上……”
“你说水元珠吗?”醉影突然插话,“就在殷明远身上呗。”
“你如何得知!”
“废话。感受到了呗。”
“卧槽!你能感觉到?那我寻珠这么久你怎都一声不吭!”
“切~我才苏醒不久,怎么告诉你啊。”
“笑话!你个破剑难不成还要冬眠?”
“说对了一半。”
“什么?”
“当初弑天将我和五元珠一道封印,若不是你找到五元珠打破了封印,我现在肯定还在休眠状态。”
“可惜了。”
“可惜啥?”
“可惜一把好剑变成好贱的一话痨。”
“……”
“奇怪。既然水元珠已经易主,那裴清墨为何全然不知?”
“就是不知道才好玩啊。”
“什么意思?”
“笨死了!你想想水元珠与他们结契的目的是什么?”
“吞噬煞气。”
“那不就得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两人元气大伤,煞气值达到顶峰之时,水元珠便能直接将他们二人的精魂吞噬殆尽。”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水元珠布下的局。”
“那当然。弑天用无数生灵煞气炼化成的魔珠,岂是你我可以小觑的。不过也好,待水元珠将其二人吞噬后,你正好可以捡个大便宜。”
容黎沉吟半晌,突然命令醉影:“你马上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醉影纯纯惊讶道:“拜托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你可是魔族之君,又不是仙界圣人,他裴清墨死活管你屁事?”
原本裴清墨是死是活,确实不关他容黎的事。
但在一梦华胥灭魂阵里,容黎亲眼目睹裴谢师徒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裴清墨为谢君逸所做过的许多事,他的师父也都曾为他做过。
这样的师徒之情就不该被歹人玷污。裴清墨这般谪仙的人物,更不该在死后继续受折磨。
容黎疾言厉色道:“我是你的主人!你只需遵照我的指令即可!当然!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醉影最想要的东西,莫过于容黎的鲜血:“我要一大碗!”
“成交!”
然而离开之前,仍然出了岔子。
裴清墨执拗的不想离开,他的视线不曾从棺木的位置移开半分,无论容黎冥焱如何劝说,他只守着谢君逸的凡骨,哪怕危机逼近也巴不得同谢君逸葬在一处。
嘴上功夫无效,容黎想用阴招,刚想趁其不备将他打晕,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冥焱闷声不响绕到裴清墨身后,一个手刀猛地砍在他的脖颈处。裴清墨眼前一黑,身体立马软了下去。
冥焱顺势扶住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容黎急声道:“趁现在,我们走!”
一道赤光,宛如穿云箭,载着容黎三人破窗而出,在殷明远众人始料不及的目光里逃出生天。
半空中,容黎憋不住笑意问冥焱:“哈哈忻言啊,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正人君子,怎得竟也学会背后使阴招了?”
冥焱轻咳一声:“对待非常人,非常事,有时便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容黎又“嘿嘿”笑了两声:“看来你也不是古板的无药可救嘛。”
醉影载着三人最终落在一处山头。
巍峨云峰,寒山苍翠,落日余晖映彩霞,置身其中,景色甚美。
天色渐暮,容黎提议:“今夜我们就在此地凑合一宿吧。”
冥焱扶裴清墨靠树坐下:“也好。我们御剑飞行已有一炷香时间,应该已经逃离了殷明远的势力范围。”
夕阳西下,夜幕星河。
容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睡眼朦胧道:“我不行了,要困死了!我先眯一会儿哈。”
冥焱点了点头:“你先睡吧,我来值夜。”
“哦。辛苦你了……”
见容黎大剌剌趟草地上呼呼大睡,夜深露重草地渐湿,冥焱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了容黎身上。然后他看着容黎恬静的睡颜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诡异的木香味隐隐扑鼻。
冥焱警惕想要屏住呼吸,然而却已为时已晚。
头重眼沉,冥焱终是昏睡了过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容黎在得知万魔窟历练的命令时,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老子拒绝”!
他心知拗不过名义上的老父亲苍井,于是在仓皇略读三十六计之后,容黎决定连夜出逃巫咸城。
魔君之位, 他不稀罕。
为避免打草惊蛇, 他放弃使用魔力, 准备翻城墙出城。
月黑风高,蹑手蹑脚。
就在容黎成功翻过墙头, 脚尖尝试着落地时, 身后竟无端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容黎心中一个大写的“艹”!
他转头便看见苍井携几员魔将站在城墙之下, 正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爬墙。
容黎硬是挤出一个勉强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父…父君…这么巧…呵呵…您也出来赏月啊…”
苍井面色阴郁,一声不吭,似有风雨欲来之势。他只动了动手指,众魔将便心领神会, 捉了容黎丢在苍井脚边。
容黎小心翼翼:“父君你听我解释…”
苍井满脸不耐:“堂堂魔族少主, 竟如此贪生怕死,委实无用至极!本想等月煞后再送你入窟, 现如今倒是不必再等了。今夜, 本君便会亲自送你一程。”
凶星天哭, 月煞地丧。此时入窟, 无异于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容黎狂怒嘶吼:“你这是要我去死————!!!”
苍井摇了摇头:“那便去死。”
酆都罗山之巅, 黑云缭绕,毒瘴成雾。
魔将押着容黎来到悬崖边, 崖下便是溟海, 海水污黑腥秽, 不见边际。
想要进入万魔窟,溟海是必经之路。
苍井踹他下崖前, 容黎情不自禁问候了自己的便宜祖母:“苍井!我艹嫩娘!!!”
话音未落,容黎便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
山耸十万六千里,容黎直坠入溟海。
扑鼻的恶臭淹没在冰寒刺骨的海水中,秽水从四面八方向着口鼻耳道涌入,疯狂地倒灌进容黎的胃与肺腔,搅乱了他的神智,模糊了他的意识。
强烈的窒息感、熔岩的灼烧感、濒死的撕裂感,溺水的恐惧最终激发了他顽强的求生意志。
反抗、挣扎,当终于吸到一口腐气时,容黎猛然睁开了眼睛!
阴暗潮湿,腐气冲天,与梦境重叠,却又不甚相同。
借着微弱的火光,容黎迅速认出此刻他正身处于清虚门水牢的腐水坑中,厚重的铁链将他牢牢锁在坑壁上,同他锁在一处的还有仍在昏迷中的冥焱和裴清墨。
容黎手脚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摆着腰用屁股大力去撞身旁的冥焱,撞了五六次才将人撞醒。
冥焱将醒过来,发现周身被困,又置身腐水坑,一时间他昏头搭脑,颇为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容黎耸了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又不是我守夜。”
冥焱恢复清明:“抱歉,是我大意,我们可能中了迷香。”
容黎并不怪冥焱。毕竟殷明远本就奸诈,又有水元珠加持。再加上敌暗我明,他们三人根本就不会是殷明远的对手。
只是容黎并不理解,醉影为何无动于衷。
容黎在灵识中质问醉影:“好歹你我主仆一场,危险来临也不知会一声?”
醉影懒洋洋道:“没办法。谁让我与五珠同出一脉,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我对它们实在是警惕不起来。”
容黎额筋突突猛跳:“那你现在想办法救我们出水牢!”
醉影连忙接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容黎以为它坐地起价,于是硬着头皮道:“三大碗行不行!”
醉影吸溜了一下哈喇子,颇为无奈道:“拜托,我只是个剑灵,带你们飞飞到还行,让我救你们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容黎怒笑道:“你放屁!一梦华胥灭魂阵里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别说一个傀儡,一群傀儡你都不在话下,现在又跟我装什么柔弱!”
醉影用稚嫩的声音嘲讽道:“呦~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为何那时竟逼出了几分魔力。”
容黎蹙眉:“什么意思?”莫非当时他魔力恢复并不是假象?
醉影贱兮兮八卦道:“噢!我想起来了,那时正逢你身旁这个危险人物遇险…”“啧啧啧…难不成你假戏真做竟真对死对头动了情!!!”
容黎怒吼:“我动你大爷——!!!”
醉影这条路走不通,容黎只好静观其变。
此时裴清墨也已苏醒,他环顾四周恍若隔世,眸底无限哀伤夹杂着几分道不明的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他们很清楚,殷明远来了。
容黎绷紧了弦,在拼命想对策。
然而魔力不恢复,一切计谋也枉然。容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明远一脸阴狠笑容出现在他们面前。
殷明远一脸鄙夷的看着三人,语气轻蔑道:“我早已在无情谷布下无边结界,尔等哪怕逃的再远,也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
容黎刚想开口骂人,一道冰晶刺入喉咙,瞬间冻结了他的声带。
殷明远目露寒光,阴森森道:“你嘴颇臭,待会本尊再同你二人算账!”
容黎满腔怒火难消,扭头直瞪着冥焱,怒其不争,不帮他骂回去!
冥焱则无奈的张了张嘴,嘴中冒出一道寒气,原来他也被冰晶封喉无法言语。
裴清墨轻轻叹了口气:“殷明远,你我恩怨,又何必波及无辜。你且放了他们,我任由你处置。”
“哈哈哈哈……”殷明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满脸笑纹褶皱盘虬宛如裂开的老树皮,诡异又骇人。
“裴清墨,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谈条件?别说他们两个要死!那些在阵中朝我丢石块的贱种们通通都要死!”
撂下狠话!殷明远大袖一挥,虚空凭白浮现一段画面。画面里,那个曾在一梦华胥灭魂阵中挑头朝殷明远扔石块的白衣弟子正被绑在刑柱上受刑。
只见无数锋利的石块像星箭般砸向刑柱,白衣弟子惨号求救声声不断,他在哀嚎着、呼喊着裴清墨的名字,寄希望于裴掌门能救他于水火。然而奇迹没有发生,他的哀鸣逐渐降低,直至消失前他都在咒骂着殷明远不得好死!!!
最后的最后,刑柱之上哪里还有那个正气凛然的白衣少年。
高耸入云的白玉柱上,如今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血肉泥浆来昭示着石刑时的惨烈。
容黎和冥焱出离愤怒了,在殷明远不注意的水下,轩辕剑青光频闪,似乎正在发泄着主人的怒火!
裴清墨则目眦具裂眼球充血,他咬紧牙关“咯咯”作响,面部肌肉群痉挛扭曲,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发疯般地撕扯着厚重的铁锁,就像一头怒狮般想要猛扑过去按住殷明远,更想将锋利的犬齿尽数钉死在殷明远的脖颈上!!!
断其喉骨,吞其血肉!!!
水元珠贪婪的吸食着水牢里滔天的怒火和不绝的恨意。
醉影叹道:“我感受到了水元珠的力量在不断提升。凉了凉了,我大概要易主了……”
容黎啐道:“呸!你凉我都不会凉!”
容黎拼命的调动体内真气,妄想再次打通体内魔脉,催醒天魔之力。
然而,一切努力,终究枉然。
容黎眼看着裴清墨被殷明远施法拖上岸边。犹如百年前那般,殷明远暴力撕扯着裴清墨的墨丝,强迫裴清墨抬起脸看着自己。
殷明远用力拍打着裴清墨惨白的脸颊:“裴清墨你记住,死人就该乖乖闭嘴。你瞧就因你的一时兴起,又有多少人为之丧命?”
“都是你做的孽,怨不得任何人!”
“…是…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裴清墨阖上双眼,犹如提线木偶般瘫软无力,他自顾自喃喃自语。
“…是我不该…”
我不该心生孽障……
我不该妄图复仇……
我不该布阵澄清……
我更不该拖无辜性命下水……
是我错了!!!
是我大错特错!!!
九天神明啊——!!!
求你睁眼看看这罪恶的人世间——!!!
我愿魂入地狱受尽极刑魂飞魄散——!!!
只求天降正义,肃清人间——!!!
殷明远似乎很满意裴清墨的反应,同先前一般,他手中突现一把锋刃匕首。
匕首沿着裴清墨棱角分明的颌线慢慢游走,所及之处便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痕,血珠不断溢出沿着裴清墨白皙的脖颈滑落,滴落在白衣之上染出点点血花。
殷明远狼眸微眯,狠厉中闪烁精光:“裴清墨,你若要怨就去怨你的便宜徒弟。倘若不是他的那双桃花眸,我还真想不到这番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桃花眸?
容黎回想起谢君逸的面貌,剑眉星目,目光如炬。同桃花眸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裴清墨朝殷明远啐了口唾沫,恨声道:“你不配提起君逸!”
殷明远抹了把脸:“生剥面皮很疼吧?我再帮你回味这番好滋味如何?”
说着,殷明远持刀对准裴清墨的头顶扎了下去!
眼看着刀尖即将划破裴清墨的头皮,坑中腐水突然沸腾了起来。
一把泛着青光的冷剑自池底浮起。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青刃寒光世无双, 轩辕祭出鬼神荡。
轩辕剑剑气如虹,乍起数十道水柱,水柱化作利刃直冲殷明远而去。
殷明远甩开裴清墨, 拔剑抵挡水刃攻击, 水刃迸裂击起丈高水墙。
水浪冲的容黎睁不开眼, 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却意外听见耳边传来了几声金属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他便感觉手腕一松, 铁链碎成数块纷纷落入腐水。
更神奇的是, 他觉得自己喉间一阵温热, 寒潮退去后竟是声带解了封。
容黎强忍着恶心,他迅速抹了把脸,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冥焱手持轩辕剑正威风凛凛的立于水面。
容黎大喜急呼:“忻言!快杀了那个禽兽!”
冥焱眼睫微垂,脸色异常阴沉, 他语气冷飕飕道:“魔君戏耍本君似乎很是愉悦。”
闻言, 容黎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想到!!!缺德带冒烟的死变态竟先他一步,既恢复了神识, 又恢复了神力!!!
天道何其不公————!!!
自己本就处境艰难,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倘若冥焱同殷明远交手时发现了水元珠, 那五元珠的秘密岂不是不攻自破?而五元珠若落入冥焱的掌控, 他容黎哪怕穷极一生也甭想再将其夺回,更别提炼化出混沌珠夺三界寻师父了……
思及此, 容黎顿时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里。
冥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容黎身上。
湿透的墨丝如海藻般浮在水面,数缕丝发柔韧服帖在脸颊两侧, 额间盛放的那朵曼殊沙华妖艳生姿, 使得容黎此刻像极了水中精魅。
只是这精魅似乎受到了惊吓, 露在水面的上半身正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像极了秋雨霏霏时被雨水浸润过的那朵娇花。
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
冥焱唇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魔君不必害怕,本君可不是那些乘人之危的宵小之徒。”
死变态又在阴阳怪气了!容黎咂摸出冥焱这是在骂他伪君子!于是他怒火中烧,可苦于理亏力亏,只能哑巴吞黄连,碎牙肚里咽!
或许是水泡的久了,亦或许是又气又急,容黎的眼眸红中带润,他眼尾梢儿本就狭长,此刻竟然无端端的生出了几分怜媚。
怜媚之余,容黎扬起倔强的脸,他咬牙切齿嘲讽道:“阵中一吻帝君不也得了趣嘛?”
不提则已,一提恼人。冥焱眉宇微皱,表情出现裂痕:“情非得已罢了。”
容黎冷笑道:“呵呵,我看是情不自抑吧,帝君的舌头倒也十分灵活呢。”
此言一出,冥焱沉默。若说先前失忆时,自己的种种行为皆是容黎误导的结果。但如今细细回味,阵中强吻时自己从起初的被动无措,到最后片刻间的茫然迎合,他心中似乎确实曾生出了些许不该出现的意乱情迷。
冥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容黎倔强的薄唇,记忆里这两片唇瓣柔软炙热润如青玉,触感甚好……
冥焱忙阖上双眼,心中默念清心咒。
春梦了无痕,梦中种种,做不得数。
两人僵持之际,殷明远疾旋而来,他手握银剑穿透水雾直冲冥焱心门,眼看着就要得逞之际,一股强大的神力将殷明远连人带剑暴击了出去,殷明远整个人被狠狠砸在石墙上,而后他滚落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殷明远的佩剑断成了三块废铁,它们被尽数插在石墙上早已散了灵气。
“这……这不可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殷明远狼狈的爬起身,他满脸惊慌的看着冥焱,“这根本就不会是普通人应该拥有的力量!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容黎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腐水,然后他走到裴清墨身边将人扶起。两道剑气袭来,困住裴清墨的铁链瞬间化为齑粉。
容黎拍了拍裴清墨的肩膀:“虽说我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但你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百年冤屈有处申诉了。”
种种变故已让裴清墨失了神智,他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宛如行尸走肉般木然看着容黎。
“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殷明远依旧叫嚣着。
冥焱神情冷肃,漠然道:“吾乃天道。”
“天道?”殷明远阴啐道,“狗屁的天道!这世间天道不外乎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而我就是强者胜者,违逆我的通通该死!”
说话间,殷明远手结咒印,一道蛛纹血符自指尖弹出并不断蔓延扩散,很快就将整座水牢笼住,即便如此血符依旧还在扩大,自水牢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裴清墨瞬间回神,他崩溃大喊:“寂杀咒!快拦住他!他想让清虚门上下一同为他陪葬!”
殷明远森笑道:“一个门派陪葬算得了什么本事?我要的是整个清虚镇一同祭我!!!”
裴清墨瞋目裂眦,他两指并拢作剑,作势就要冲向已然疯狂的殷明远,而容黎却将他拦腰截住。
容黎:“别担心。九重天的战神在此,岂能容他为所欲为。”
“战神?”裴清墨不确定的反问,“莫非是奉元帝尊,冥焱帝君!”
容黎点了点头:“是他。”
满目的绝望瞬间迸发出勃勃生机,裴清墨推开容黎奔向冥焱,而后他一脸虔诚的撩衣跪地:“帝尊在上!我本是清虚第九代掌门,生前因心生孽障枉顾人伦,死后受妖邪蛊惑犯下杀孽。今日种种祸端皆由我而生因我而起,我自愿堕入阿鼻地狱受尽极刑,刑终后魂飞魄散六界不存!只求帝尊神威降世,肃清奸邪,还人间正道!”
殷明远彻底疯狂,他嘶喊道:“哈哈哈……帝尊?什么狗屁帝尊!我知道了,裴贱人你定是还在设计蒙骗我!原来你身上那个鬼东西也是你用来设计蒙骗我的幌子!裴贱人我告诉你!今日若不是你死我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血符由亮红逐渐过度成暗红,待符咒成功变为墨黑之时,符咒所到之处将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容黎则抱胸立于一旁,他一直在思索该怎么拿到殷明远天识中的水元珠。
容黎追问醉影:“你可知怎么拿回水元珠?”
醉影懒洋洋道:“简单啊,殷明远一死,水元珠自己就从他的天识中脱落出来了。”
容黎愤懑不满道:“那岂不是将水元珠直接拱手让给冥焱了?”
醉影胸有成竹道:“那倒不会。弑天是什么人物,他为避免天族夺珠,早就耗费修为将五元珠的煞气锁于珠内。五元珠一旦脱离宿主,便成为一颗颗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珠子罢了,想必不会引起那位战神的注意。”
一时间雨过天晴,容黎心花怒放:“别说!弑天魔祖心机绝了!你说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冥焱这个死变态给杀了?”
醉影:“你也说他是个死变态喽,变态终究有他的过人之处。再说为了炼珠,弑天消耗了太多魔力,最终自然是力不如人了。”
容黎疑惑不解:“弑天修为如此强大,又何须炼珠铤而走险?直接艹上九重天教他们做仙不就得了!”
醉影:“世间生灵皆有软肋,弑天再强大也有他的心魔,心魔不除终归留有隐患,他炼珠就是为了铲除心魔。”
容黎好奇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醉影:“我是剑灵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既然知道了取回水元珠的方法,容黎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他嚷声催促冥焱:“箭在弦上帝君就别再端着了,快快动手解决了那厮,也好换得这清虚镇的一方太平。”
冥焱依旧没有动手,他静静地睥睨着殷明远,目光冷傲似隆冬寒霜酝酿着暗涌的杀意。
眼看着血符过度成酱紫色,裴清墨脸色苍白心急如焚:“帝尊!就快要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殷明远仰头大笑,他面目扭曲猖狂得意道,“没错!来不及了!很快你们就会通通成为我的手下亡魂!!!”
殷明远都他娘这么挑衅了,死变态竟还能沉得住气?容黎不解地看向冥焱,着实摸不透他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鬼心思。
血符颜色逐渐加深,就在它完全沦为墨色的前一瞬,冥焱突然收起轩辕剑背在身后,而后单手疾速捏了个七星八卦阵。
“七星镇彩,光照玄冥!”
七星八卦阵像一道闪电直击血符中心点,刹那间金光爆闪水柱冲天,一声“轰隆”巨响后水牢牢顶不翼而飞,阴暗潮湿的水牢终于见了天日。
容黎眯眼片刻才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殷明远的位置,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殷明远竟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就似乎方才的巨大爆破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只不过,还是有不同的……
殷明远回过神,他扭了扭脖子,五官抽搐嘴唇颤抖的讥讽道:“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没事哈哈哈……我真的没事哈哈哈哈……它没有骗我!我死不了哈哈哈……狗屁帝君!你毁了我的血符又如何?你毁一次我布一次,我不死不灭你能奈我何!”
冥焱依旧端着他战神的高姿态,眼神无波表情漠然的看着殷明远就宛如看着一只正在跳脚的跳蚤。
“那可说不准。”容黎抱胸好整以暇的笑道,“有些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叫人难受。”
殷明远阴毒的眼神射向容黎,恶狠狠的狂吠道:“贱人!你什么意思!”
方才的爆破将殷明远的一段残剑击飞至容黎脚下,容黎抿唇一笑拔出醉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虹影,残剑便被醉影剑的剑尖挑起划了一道弧线飞落在殷明远的身前。
容黎挑了挑眉又指了指殷明远脚边的残剑笑道:“喏~你自己仔细瞧瞧吧。”
殷明远低头的瞬间兀自僵住,紧接着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啊————!!!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边吼边徒手撕破了自己的前襟,然而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皆已被蛛网纹路所覆盖。
冥焱冷声道:“天道轮回,孽果自受。殷明远你可知错?”
殷明远的确毫发无伤,但他遭到了蛛纹血符的反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便是冥焱的真正用意。
蛛纹血符反噬者,死时会精血尽失、骨肉分离,死后则魂魄尽碎、天地不寻。
而反噬全程,反噬者都会感受到究极的痛苦,直到魂飞魄散的前一秒都不会有任何解脱的希望。
永无止境的恐惧……
永无止境的痛苦……
反噬的过程由生到死或许只在一瞬之间,但反噬者所经历的痛苦却是漫长如万年。
“错!我为何要知错!都是他裴清墨的错!若不是他收徒不公!若不是他对我不公!我又何至于此!”
“是他裴清墨造的孽!都是他这个贱人误我一生————!!!”
裴清墨满脸愁苦,摇着头叹息道:“你执念太深业障太重,即便是认我为师,也未必会坚守正道。”
反噬似乎已经开始起作用,殷明远的身体逐渐呈现出枯木状,精血从他七窍中蜿蜒流出。
死亡的恐惧肉身的痛苦使得殷明远宛如困兽般嘶声哀嚎,不多时他便倒地不起,只能不断地翻滚扭动,骨肉慢慢分离使他像具枯皮袋子般从扭动变为蠕动,凄厉的声音也慢慢变成了干瘪嘶哑的哀鸣声。
片刻后,哀鸣声停,地面只留下一副人皮囊子和一套清虚门的掌门常服。
容黎见状恨不能立刻上前翻动尸物寻找水元珠,但又怕打草惊蛇引起冥焱的注意。正一筹莫展间,他蓦然瞥见裴清墨竟朝着那摊尸物走去。
容黎焦急喊道:“裴清墨你做什么!”
裴清墨脚步一顿,而后叹息道:“殷明远固然有罪,但清虚掌门服饰不该受辱,就让我以先掌门的身份殓了这件衣服吧。”
冥焱点头应允。
容黎则屁颠屁颠跟上裴清墨:“殷明远生前阴险狡诈,死后怕也不安生,我陪你收衣比较妥帖。”
冥焱沉声提醒:“殷明远已魂魄不存,魔君怕是多虑了。”
容黎扭头呛道:“殷明远生前曾数次辱骂本君,本君就是要鞭皮以泻心头之恨!”
当容黎用醉影仔仔细细翻找人皮的时候,醉影火冒三丈开启了骂骂咧咧模式:“死容黎你混蛋!敢用你奶奶我来翻臭虫皮,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反胃呐!不就是找水元珠吗?你右转迈三步,就在那堆乱石里。”
容黎豁然开朗:“对呀!我竟忘了你能感应得到!”他按照醉影的指示,果真在乱石堆下发现了那颗泛着青光的水元珠。
容黎迫不及待的去拿珠子,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及珠体的一瞬间,眼前景象突然变幻莫测。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上元节热闹的集市上多为才子佳人结伴同游,目及之处灯火璀璨美不胜收。
然而,成双成对的人群中却有两人格外惹人注目。
一人身着白衣,温润俊雅如九天谪仙。
一人身着黑衣,刚毅英俊似人间英豪。
虽为同性,却莫名相配。
路过的单身少女见到两人皆芳心涌动,主动上前将手中的桃花赠予两人。
桃花,主姻缘。
桃花赠予,吾心悦你。
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清墨与谢君逸师徒。
容黎顿悟,他正通过水元珠窥探到了裴清墨生前的记忆。
一路上,裴清墨为人和善,少女赠花他一一接下,不多时他怀中便抱满了桃花。
谢君逸则不同,他面目冷硬,少女有心赠花却不敢轻易上前,偶尔有一二胆大少女硬着头皮赠花他也不收,一路下来他怀中竟无一枝桃花。
裴清墨涉世未深,又情窦未开,不知桃花深意,他颇有些难为情的询问谢君逸:“你我同行,为何为师桃花满怀?”
谢君逸眉心微皱,似有些气恼道:“师父容貌倾城,鲜花自然赠美人。”
闻言裴清墨佯装气恼:“这样跟师父说话,君逸可是坏了规矩。”
谢君逸连忙低头认错:“弟子失言,还请师父责罚!”
“罢了罢了。”裴清墨粲然笑道,“今日过节百无禁忌,为师就不罚你了。只不过这容貌的确误事……”裴清墨略一思索,捏了个伪面法决便瞬间换了另一幅相貌。
可当容黎看清楚裴清墨的伪面时,他竟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内心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
这张脸,容黎见过。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百仙宴时, 容黎就曾对某位仙君很感兴趣,倒不是因为这位仙君丰神俊朗卓逸出尘。
恰恰相反,在天族的众多美人之中唯有此君, 他虽稳坐尊台之上却相貌平平只属中人之姿。
此君, 正是崇华帝君。
裴清墨幻化的伪面竟与崇华帝君的容貌如出一辙。
裴清墨眉眼带笑问道:“为师用这副面容是不是要妥帖许多?”
谢君逸微微一愣, 目光似乎有些炽热,颇没头脑的回了一句:“师父不像……不像师父了……”
裴清墨“噗嗤”笑出声来, 他取了根挑花枝轻点谢君逸的眉心, 假装责备道:“什么师父不像师父了, 怎得今夜竟说胡话。莫非为师换了张脸你便不认了?”
“弟子并非不敬!”谢君逸连忙解释,“弟子只是觉得师父这样平易近人了许多。”
裴清墨颔首思忖少许,笑道:“看来是为师平时给你压力大了些。无妨,今夜我们破一次例, 你我不做师徒, 就当是普通友人同游花街,如何?”
闻言, 谢君逸的目光微微闪动, 宛如漆黑夜空中的璀璨星子, 他的嗓音似乎有些颤意:“好……我们、我们……不做师徒了……”
夜风微凉吹桃花, 花叶纷纷扑桃面。
花瓣扑面微痒,裴清墨忍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谢君逸迟疑片刻抬手抚落裴清墨肩头的三两花瓣, 他本想再将裴清墨鬓边的那片花瓣扫落,手已抬至裴清墨的耳畔却又默默收了回去。
容黎清晰的看见, 谢君逸收回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似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片刻后, 拳头松开,谢君逸道:“师父, 我来拿这些花吧。”
裴清墨微微颔首,将怀中桃花枝尽数交给谢君逸,而后笑道:“都说了今夜不做师徒,既是友人,你我以字互称便可,怀墨就喊我思逸罢。”
谢君逸深吸一口气,珍重又虔诚的念出了那两个尊贵的字:“思逸。”
玉钩桥上人头攒动,清水河畔花灯紧促。
裴谢二人经过清水河畔时,一贩卖花灯的老者拦住二人笑道:“二位公子放两个花灯吧,上元节花灯祈福很灵验的。”
裴清墨来了兴致:“那便麻烦老人家替我们挑两只吧。”
谢君逸付了花灯钱,老者乐呵呵取了两只荷花灯交给二人,并热心的嘱咐二人要在花灯上写下心愿。
花灯摊位便有笔墨,裴清墨率先提笔在花灯上写下了心愿。
容黎站在他身后将心愿看的一清二楚。
“祈愿吾徒怀墨此生皆安。”
裴清墨只身前往河边放灯的功夫,谢君逸迅速提笔在荷花灯上潦草几笔,还未等容黎看清楚他又大笔一挥将前字尽数抹去,沉默半晌直到听见裴清墨远远唤他时,他才重启笔墨写下八个大字。
“咫尺之遥,寸步难行。”
待两人放完灯走远,容黎突然跳下水,他朝着谢君逸的荷花灯游了过去。待他找到那只荷花灯回到岸上时,容黎寻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他将荷花灯对准璀璨的灯光,借着灯光他依稀分辨出谢君逸抹去的那行他最初的愿望。
“我喜欢你。”
喜欢谁,不言而喻。
容黎突然间意识到,裴谢二人并非像殷明远所说的那般,从头到尾只是裴清墨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们之间明明是互动真情,相互爱慕。
也就是说殷明远直到最后都在欺骗裴清墨,目的就是要让裴清墨无论生死都处于绝望痛苦之中。
殷明远之心,歹毒至极!!!
容黎决定要将真相告知裴清墨。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眼前景象瞬回现实。
他手里攥着水元珠,裴清墨正仔细叠着那件掌门常服,就当裴清墨的手触碰到那件祥云腰带时,腰带上镶嵌的红宝石突然射出一道强光,将裴清墨重击了出去。与此同时,容黎手中的水元珠一阵灼烫。
突发状况令冥焱措手不及,他刚想飞过去接住裴清墨,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接住了即将坠地的裴清墨。
只此一眼,一眼万年。裴清墨像是被摄去了魂魄,他两眼直直的望着接住自己的人,眸光从失神到激动再到刹那间的释然,就仿若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在面临人生的最后时刻时解开了隐匿心中多年的那个死结。
裴清墨轻声唤道:“怀墨?”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如梦一般消散。
崇华帝君抱着他,低头微微一笑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裴清墨阖眼苦笑:“是我认错了……”
崇华柔声道:“无碍,若能解相思,错认也无妨。”
裴清墨莞尔:“多谢。”
容黎同冥焱赶到二人身边时,裴清墨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透明。
崇华是为寻找冥焱而来,但此刻他也似乎忘记了自己下界的初衷,他依旧抱着轻如鸿毛的裴清墨,扭头对冥焱说道:“这人天识虚空,似是要魂飞魄散了。”
冥焱沉声道:“他同某种邪祟结契,如今邪祟同他断契还在源源不断地吞噬他的魂魄。”
崇化疑惑道:“倘若如此为何我竟感受不到附近有什么邪气存在?”
冥焱暼了眼容黎:“这也是我所疑惑的事。”
容黎心虚的咽了口唾沫:“跟我无关,看我干嘛!”
裴清墨的身体越来越淡近乎透明,容黎很想告诉他谢君逸对他的心意,可苦于天界两位难缠人物在此,他也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抱憾终身,委实可惜了……
容黎叹了口气,怜悯的看向裴清墨,竟意外发现裴清墨正一眨不眨盯着崇华,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此情此景,像极了裴清墨凝视谢君逸尸骨时的满腔热忱。
容黎脑中的弦忽的一紧,许多念头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飞升的谢君逸,相同的容貌,裴清墨欣慰的神情……诸此种种,似乎都在印证一件事。
谢君逸会不会就是崇华帝君。
但容黎也曾听闻天族的几位帝君皆是生来仙胎,崇华帝君也并非是凡人飞升。那便是只有一种可能性,谢君逸恐怕只是崇华帝君下凡历劫时使用过的人间身份。
劫终神归,独饮忘川,了却前尘。
可崇华帝君倘若真的放下,又何须苦苦执着于一张面皮。
相见相望不相识,笑问君从何处来。
谢君逸与裴清墨师徒,这一世终究还是错过了。
容黎叹息的功夫,一阵清风吹散了裴清墨最后的那丝人魂,只是在他完全消散之前,容黎听见了他释怀的声音。
“此程,我已无憾。愿你今生皆安……”
崇华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只拦住了那件染血的白衣素服。
崇化蹙眉冥思半晌才开口道:“此人倒不像是罪孽深重之人。”
冥焱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倒是容黎凑过来提议:“这人死的确实冤屈,崇化帝君敛一敛他吧,就当是为他超度祈福了。”
崇化挑眉:“我来敛他?”
容黎点头:“你不是掌管三界生死的神吗,你来敛他他该多有排面啊。”
崇化出奇的没再反驳,算是默允了他的提议。
三人飞向无情谷中的小木屋,在裴清墨的木板床下容黎拖出了那副装有谢君逸骸骨的檀木棺材,就在他推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崇华不由得捂住胸口呼吸急促了起来。
冥焱关切道:“你怎么了?”
崇华定了定息,微微笑道:“我没事。”
虽说如此,但容黎眼看着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错综复杂的神情。
崇华目光落在棺内的骸骨上:“这是……?”
容黎:“喔你说他呀。他是那人徒弟的凡骨,听说早已飞升为仙了。”容黎指了指棺材里一处空余的位置:“遗物就放在这里吧,也算得他师徒二人合葬为安。”
崇华顿了顿,终是照容黎说的那般,将叠好的素服白衣轻轻置于那具骸骨的身侧。
做完这一切,崇华抬眼瞥见棺木内壁留有一行小字:爱徒谢怀墨。
崇华:“棺中既有徒弟之名,也该刻上师父的名讳,方符合合葬之礼。冥焱你可知这位师父的姓名?”
冥焱:“姓裴名清墨。”
容黎:“刻裴思逸吧,都是表字比较相衬。”
冥焱讶异的侧过头,看着容黎若有所思。
“裴清墨……裴思逸……”崇华帝君不住地低喃着裴清墨的名字,准备刻字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半晌过后,棺内又多了一行小字:慈师裴思逸。
一切就绪,三人退出木屋。冥焱长袖一挥,棺盖重合,木屋为椁,大地开裂将棺椁吞没,风沙走石间地面回合,一座土丘拔地而起呈坟墓状。
容黎就近折了枝未开的桃枝插在坟前。
裴清墨的记忆幻象结束前,容黎看见的最后一幕则是裴谢二人双双立于桃花树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
谢君逸抬手折了一小段带有花苞的桃枝递给了裴清墨。
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崇华帝君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冥焱连忙扶住他神情关切道:“你怎么了?”
崇华微微粗喘,神情慌乱恍惚,他指尖颤抖地推开冥焱的手:“无碍,我没事。只是我忽然想起紫宸宫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冥焱我先走一步了。”
丢下这句话,崇华驾云北去。只不过,向来恣意洒脱谈笑风流的潇洒帝君,此时的背影竟有些掩饰不住的仓惶。
崇华帝君一走,无情谷中就只剩下容黎和冥焱大眼瞪小眼。
容黎先是轻咳了一声,眯起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他鼓起勇气开口打破了宁静:“那个,没别的事我也先行一步了。”
冥焱面无表情,也未开口表态。容黎以为他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于是他长舒一口气,利索的转身就走,恨不能脚底抹油遛得越快越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
才不过五步之内,容黎便觉喉头一紧,似是被人扯住了衣领。
强大的拉力令他接连踉跄后退了几步,后背冷不丁撞上了一面温热的硬墙,与此同时冷风嗖嗖灌入耳道,宛如修罗般冷硬的人声在耳畔响起。
“魔君且慢,你我还有账要算。”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薄暮冥冥, 星月初曜,热雾氤氲蒸腾间偶有几句卑微的讨饶声传出来。
“帝君大人行行好,还是放我下去吧。”
“缚仙索松一点嘛, 勒的人家好疼呀。”
“帝君行事磊落怎能做出这虐待战俘之事?”
香樟树上, 缚仙索在容黎的脖颈、胸膛、腰腹处逐一结索, 又在腿部绕周沿脊背游走于颈后,整个人被挂在树杈上, 远远望去身体像是结了个龟壳, 可耻之余还有些滑稽。
香樟树下有一池冒着水泡的温泉水, 冥焱正惬意的泡着温泉背靠着泉石闭目养神。闻言冥焱缓缓开口:“本君不磊落,本君记仇。”
容黎:“……”
方才冥焱脱衣入水时,容黎瞪大眼睛本准备细细品鉴一番,却不料被对方脱下来的外袍兜头蒙了正着。
待容黎好不容易甩掉头上的障碍物, 冥焱却早已入水掩住了满池春光。
不过春光一角, 倒也赏心悦目。
冥焱臂膀宽厚,背肌健硕, 虎背蜂腰倒三角, 十足的阳刚气扑面袭来。
容黎继续央求道:“帝君泡的可还舒服?先前我身上也沾了一身的臭泥烂水, 帝君行行好也放我下去泡泡吧!”
“我不介意替你搓背……”容黎继续放低姿态。
浪言浪语一阵子, 见冥焱无动于衷,容黎决计改用激将法, 他用三分试探七分揶揄的语气调笑道:“这么怕我入水,莫非帝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扯着悠长的语调阴阳怪气道:“听说龙族皆是身壮器小, 莫非帝君亦然怕我笑话?”
“扑通”一声, 水面震荡, 容黎还未等挣扎起身,只觉手臂一紧, 就被一股强大的蛮力拽出水面,继而他侧脸紧贴在一处弹性力十足的温热地儿。
容黎睁眼就是一堵肉墙,线条完美的胸腹肌就这么突兀的撞入眼底,容黎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想要摸摸试试手感。
手指刚刚触及目标物,下巴便被人狠狠扣住,容黎被迫抬头与冥焱对视。
冥焱眼神淡淡的,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才见过几条龙?”
容黎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也有那么七八条吧……”
冥焱眸色深沉:“你都扒过他们的裤子看过?”
容黎眨了眨眼睛:“我又不是变态!”
冥焱松手放开容黎:“魔君忘了,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容黎连忙后退了几步,眼睛却不怀好意瞄向冥焱腰腹处的水面,水面浮着月色挡住了一池春光:“非也非也,凡事总不会空穴来风。”
冥焱抬头望了眼月亮,今夜恰逢月中十五月圆如盘,他表情凝重眸光闪过一丝烦躁:“容黎,今夜本君不想花费功夫同你周旋,倘若你还想顺利回归魔族,那就乖乖在池子里待着不要打扰本君清修。”
容黎挑了挑眉,颇有些玩味道:“泡澡清修?帝君好雅兴。”
战神的眸子染上怒色,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见状,容黎赶忙闭嘴,伸出食指置于唇瓣,讨好般地做了个“嘘”的手势。继而他准备脱衣入水好好泡去这几日身上沾染的臭气和晦气。
他同冥焱毕竟都是男人,容黎便不打算遮遮掩掩,大剌剌的脱掉上衣丢在岸边。
不同于冥焱的肌肉发达充满爆发力,容黎的身形则稍显瘦弱了点,肌理虽然分明但清爽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显透亮。
黑与白的视觉冲击,强烈刺激着冥焱的感官神经,欲念似火山爆发般自心底升腾而起,渴望如鲠在喉与混乱的呼吸肆意纠缠。
冥焱忙阖上眼不停地默念清心咒,深呼吸强压下内心疯狂升腾而起的欲。
容黎完全没入温泉水中,温热的池水瞬间洗去他连日来的疲乏,全身筋骨一朝舒解,他不由得舒服的喟叹道:“真舒服啊,难怪你泡了这么久。”
冥焱哑声道:“闭嘴!不准出声!”
“切——”容黎不服,但,容黎忍了。
毕竟两个时辰前,冥焱还提着他领子恐吓他要算总账。
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河东河西,等混沌珠成,他一定要让冥焱做自己的搓澡婢。
只要联想到未来的各种报复手段,容黎就心潮澎湃暗爽不已,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容黎清醒过来,他警惕的看向冥焱。见对方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还在熟睡之中,容黎尝试喊了几声冥焱,也没有丝毫回应的迹象,一时间计上心头,溜为上策。
轻手轻脚爬上岸,容黎捡起衣服边溜边穿,腰带还没等束好,腰间却突现一股强劲的拉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再次拉进温泉中,直至撞入熟悉的怀抱中拉力消失。
容黎:“卧槽!!!”
醉影:“完了完了……惨了惨了……”
冥焱翻身将容黎按在泉石上,一手死死掐住容黎的脖子,怒气滔滔地质问道:“你想跑?!”
容黎脖子火辣辣疼,摇着头嘶哑解释着:“我没想跑,人有三急,我只是想去林子里方便方便。”
“还敢狡辩!”
冥焱不断贴近容黎,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语气十分冰冷威严,甚至于透着一丝狠厉:“看来是本君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竟惯的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一次又一次挑战本君的底线。”
“容黎,你是真不怕死,既如此本君便成全了你!”
冥焱浑身冒着寒气,寒气刺激着容黎的神经,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容黎此刻不过凡人之躯,面对冥焱无异于螳臂当车,他顿时慌了神,身体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
“安静!别乱动!”
性命堪忧的危机时刻,容黎岂能安静等死,他两手不停推搡着冥焱,两条腿也在疯狂的踢踹,嘴中还在不断咒骂。
冥焱钳制着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不断开合的朱唇,容黎的体香则源源不断侵袭着他的鼻腔,香味化成催情的迷药进一步加深了欲望撼动了理智。
月光越发皎洁,理智顷刻瓦解。容黎眼前一黑,便被湿冷封唇。
发髻松散,墨丝纠缠。
容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神智混乱的战神,待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自己胸前一凉,原本早已穿好的衣服竟不知在何时松散开来。
很奇怪。
明明是在温泉中,可这水却突然冰凉的有些不像话。
更别提还有位天界至尊正疯狂撕扯着自己,似乎有将他吞噬入腹的迹象。
昔日的宿敌此刻竟宛如一对交颈鸳鸯。
恍惚间,容黎记起他曾随手翻阅的《那男人真棒》一书中曾有描写:【帝君乃上古龙神,神魂虽已超脱三界,但每月十月月圆之时尚有情潮难耐。】
今夜可不就是月中十五月圆之夜吗!
他撞上冥焱的情潮期了。
容黎仰头盯着半空那轮白玉盘,心中万分苦楚,自己真踏马倒霉!竟无辜撞上这档子悲催事!
疯龙已经失去了理智,只顾不停地拱着身下的白菜。
温泉水似乎也在逐渐回温,容黎感觉身体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
愁苦之际,容黎听闻醉影一声纳罕:“老娘今夜怕是要开眼了!魔君又多一新死法,被战神操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容黎再次疯狂抗拒起来,他好不容易摸起一块大石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正埋头苦干没有防备的冥焱的后脑勺上。
出乎意料之外,冥焱竟真的被砸晕了过去,身体朝后一仰便直接跌入了水中。
容黎怕人醒来,顾不上报复,直接爬上岸撒腿就跑。
跑了半柱香的功夫,突然想起还有醉影,于是他御剑西飞朝曹州方向赶去。
直到夜幕褪去,朝阳初升,没见冥焱追上来,容黎才将将放下心,他御剑停在一处小溪边,见溪水清澈见底,便不由分说脱下上衣,沾着溪水疯狂擦拭着自己。
灼灼日光下,白皙皮肤上点点紫红,宛如冬雪盛开的朵朵红梅。
容黎边擦边啐道:“呸!真踏马晦气!!!狗东西!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回想起夜里的遭遇,容黎不由得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及时将冥焱砸晕,倘若真成了事,他此刻怕是会沦落成半个残废。
纠缠撕扯间偶有触碰,容黎身上惊起了一层白毛,他不得不承认冥焱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大丈夫。
果然坊间传闻不可尽信,龙族器小不包括冥焱。
只是说来可笑,堂堂战神竟会被石头砸晕。
为防有诈生变,容黎草草休整,便又踏上了前往曹州的道路。
青丘就位于曹州地界。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容黎想要顺利找到潜于桃花源处的青丘狐族却也成了困难事。
曹州城中集市繁华,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容黎如今沦为凡躯,久不进食便觉饥肠辘辘。他站在包子铺前嗅着包子香,低头思忖能吃到包子的各种可能性。
正一筹莫展之际,容黎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娇俏的少女音。
“你、你、你、你、你……你是魔君嘛!?”
少女虽说话结结巴巴,但音调却又惊又喜,纵使如此,容黎并没做好在人间被认出身份的心理准备,心底不由震惊不已,他稳了稳心神转过身。
眼前少女着绿衣绿裙,垂挂髻两侧插着嫩黄色珠花,齐刘海下是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朱唇微笑时两个小酒窝很深,整个人清爽可爱讨人喜欢。
少女的样貌很是面熟,容黎曾经似乎有见过她,只是乍一想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容黎:“你认得我?”
少女忙不迭点头:“认得认得!百仙宴时曾有幸得见魔君风姿。”
容黎:“你是?”
少女笑容明媚:“我是仙界的芙蕖仙子,我叫绿芙。”
是了,容黎想起来了,眼前这位不正是当初那位追捧自己同冥焱有奸情的小花仙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集市喧嚣, 有方食摊,摊面不大,客人却多。
在被迫候了半个时辰后, 容黎才疲惫不堪的等来空位, 他饥肠辘辘臭着脸瞪着一脸欢欣的绿芙表现着内心的不满。
绿芙一向神经大条, 她早已深深沉浸在了追星成功的小雀跃里,不曾感受到来自容黎的怨气, 只自顾自的仰着小脸笑容明媚的跟摊主点菜。
添茶倒水, 两杯下肚, 摊主干活麻利,饭菜很快上桌。
曹州多美食,凉拌香椿碧如翡翠,烧牛肉细嫩薄透, 二两烧饼酥香扑鼻, 一抹香葱点缀的小鱼汤更是酸香咸鲜,虽都是简单的食材, 却照样令人食指大动。
色香味俱全一扫容黎心中的阴霾, 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额间的曼殊沙华风华无双, 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偷看。
绿芙从竹筒里摸出两双绿竹筷,随意用手心大剌剌的一抹, 而后抽出其中的一双竹筷双手奉给容黎,笑吟吟道:“曹州美食众多, 可我以为此地为最, 魔君快尝尝味道, 保证你不会失望。”
容黎再度皱起好看的眉峰,极不情愿地用两根手指夹过竹筷, 颇有些骚包的将竹筷尖端浸入茶杯中冲洗,直到自觉干净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夹起一片烧牛肉放入口中,舌尖刚触到味道,眸中便乍现出惊叹的光芒。
一片下肚,容黎又夹了一片:“这地方又脏又乱,做出来的东西倒是不赖。”
绿芙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喽,这可是我逛遍了曹州城才寻得的一处宝地!”
容黎抿了口小鱼汤,鲜汤滑过喉咙顺着食道流入胃腔,空冷的胃腔瞬间温热了起来,一股舒坦劲儿从体内升腾而起直达四肢百骸。
“确实不错。”赞叹之余,容黎却挑起眉颇为惊讶地看着绿芙,语气轻佻道:“虽说这曹州城不算多大,但要尝遍这城中美食似乎也不是什么轻易之事。况且本君知晓你们仙规森严,素来不准神仙随意下界……”
闻言,绿芙的神情有点点僵硬,颇不自在地端起了茶杯掩饰慌张。
见状,容黎唇角微翘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竟敢偷偷下界。”
一口茶水差点喷出,绿芙一边呛咳一边含糊地替自己辩解:“……咳咳……没、没有……我只是时常下界巡视各地芙蕖是否依时开谢,这、这叫做……”
容黎轻笑:“叫做例行公务?”
“对对对!就是例行公务!”绿芙忙不迭地点头,顺过气后咬了一口烧饼压压惊。
容黎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香椿,不紧不慢地打趣她道:“本君倒是不知,怎的这才三月中,芙蕖竟就要开花了吗?”
手中的烧饼瞬间不香了,绿芙霜打茄儿般地垂着脑袋,怯生生道:“魔君心窍玲珑料事如神,小仙自是瞒不过您的法眼。只求您法外开恩,务必不要将此事告知冥焱帝君,帝君他向来法纪严明,若是被他知道我曾擅自下界,那我可就真是要死定了!”
无端又从绿芙嘴里听见死变态的名号,容黎便气不打一处来,差点脱口吼出自己与死变态毫无干系,转念他又改口恐吓道:“想让本君替你保守秘密也无不可,只是礼尚往来你也要帮本君一个忙。”
绿芙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只要不是有违天道,别说是一个忙,哪怕十个百个,我也愿意。”
容黎心花怒放道:“原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助我寻到青丘便可。”
青丘世间极玄,上古结界封境,非邀而不得入。况且边境处常伴邪魅妖兽出没,异象陷阱更是层出不穷,即便是寻常小仙也唯恐避之而不及。
闻言,绿芙整个人蔫蔫耷耷,娇俏的小脸布满愁苦:“……魔君您怎么这样……”
容黎凤眼微眯,笑意粲然:“本君一向如此,慢慢习惯即可。”
绿芙t﹏t:“……”
曹州城,西郊树林,吃饱喝足后,绿芙便带容黎赶至此处。
两人沿着林荫小道一路深入,转眼间便来到一处简陋小庙前,庙门两侧挂着一副有些老旧掉色的木质对联。
上联是:莫笑老朽无能。
下联接:芝麻也是个官。
庙前一尺见方的青石碑上刻着“土地庙”三个大字。
容黎抿唇笑言:“这便是你说的那位无所不知的旧友吗?也不过就是个土地老儿罢了。”
绿芙:“君上莫不信,我这位朋友以风为友,善听风声,这曹州城地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以风为友?倒也稀罕。”
绿芙取出早已备好的香烛火石,在祭台上虔诚的燃香点烛,又掏出在曹州城里现打的一小坛曹州老窖,拔出瓶塞,一时间酒香四溢,缭绕庙梁。
“哈哈哈哈……故人来访,可喜可贺。”
清朗的声音自梁上传来,容黎抬眸,一袭灰白道袍的人影飘然落于两人身前。
道人头扎混元髻,容貌俊朗,丰神俊逸,倒是一双桃花眼透出了些许慵懒的味道。
“小芙儿好久没来了。”
绿芙笑道:“御仙人好久不见!我近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界,不过我一下来就惦记着你爱喝曹州老窖,这不就赶紧打来送你了嘛。”
御仙人接过酒坛,十分宠溺的笑道:“小芙儿有心了。”
容黎上下打量着御仙人,心中纳罕这位土地爷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御仙人似乎感受到了容黎的打探的目光,他顺着视线与容黎目光交汇,眸中透出一丝丝惊讶,而后赞叹道:“小芙儿眼光不错,此君风姿当属风华绝代。”
容黎冷哼了一声,绿芙抓紧解释道:“不不不!他是帝君的!”
容黎抚额低斥:“闭嘴!”
绿芙噤声,御仙人却接言笑道:“也不知是哪位帝君,真是羡煞旁人啊!”
容黎怒火中烧:“找死?”
御仙人依旧风流笑叹:“若能得君风姿,做鬼倒也风流。”
绿芙赶在容黎爆发前捂住御仙人的嘴,连忙转移话题道:“御仙人你可知青丘位在何处?”
闻言即将暴走的容黎硬生生按耐住了想要撕碎御仙人的欲望。
而御仙人则是微微一愣,继而拨开绿芙捂住自己嘴唇的手,自顾自拔下酒塞,仰头猛灌了好几口酒,他嗓音喑哑,苦笑道:“青丘难,难于上青天,万年时光,岁月变迁,可为何我的时间却早已停留在最初的那一瞥惊鸿。”
容黎:???
绿芙:???
见两人不解,御仙人摇了摇头:“别的我或许还能知上一二,但我的确不知青丘的位置。抱歉了。”
容黎:“早就没指望你这个土地太多。”
绿芙唯一的希望落空,却也强打着精神笑道:“没事的御仙人,我们自己再找找,你不要自责哦。”
御仙人疑惑道:“青丘国自从仙魔大战后就隐世难寻,你们寻它做什么?”
容黎冷声道:“没什么,随便打听打听。”
“原来如此。”御仙人没再继续追问,他将目光投向绿芙,音有喜色道:“小芙儿,告诉你个好消息,近日我竟能感应到你姐姐牡丹的气息了。”
“真的嘛!”绿芙大喜过望,嗓音带着些许哽咽,她急不可待地问:“那,那我姐姐她现在在哪儿?”
“曹州城,皇商邢家。”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御仙人的一句话, 打开了绿芙的泪匣子,好端端的姿丽女仙,梨花带雨, 抽抽搭搭。
容黎素来见不得人哭, 尤其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香泪一洒,魔见犹怜。
他没忍住, 伸手拍了拍绿芙的肩膀, 嗓音也变得柔和, 安抚她道:“找到姐姐是件高兴事,你哭什么。”
绿芙闻言哭的更凶了,顺势拉过容黎的袖子摸了把脸,容黎直接炸了, 他扯出袖子一跳三尺远, 颤抖的看着自己沾染了鼻涕眼泪的袖子,怒声吼道:“你恶不恶心呀!!!本君的袍子都被你弄脏了!!!”
绿芙依旧抽抽噎噎:“……魔……魔君……真是、真是不好意思……我……呜呜呜呜……”
御仙人眸光锋利, 周身气压顿降, 他祭出神弓风掣, 弓满张, 箭离弦,声似鹰唳, 刺破苍穹,直冲容黎门面而去。
容黎大惊, 拔出醉影用尽全身力气击飞了羽箭!只是他如今区区凡人之躯又怎能与神仙抗衡, 虽借醉影堪堪抵住了攻击, 但也受了不小的内伤,一道血痕自唇角缓缓滑落, 周身痛疼难忍宛如骨碎,双腿无法站立,他不由单膝跪地,以醉影撑地,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御仙人再次拽满弓,千钧一发之际,绿芙拼命挡至容黎身前,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疾声大呼:“御仙人快快住手!他可是魔族之君,你怎能伤害他!”
御仙人冷笑一声:“怎么不能?魔族尽是些宵小卑鄙之徒,他为匪首自然当死!小芙儿快让开,切莫被这魔头迷失了心智!”
绿芙将容黎护的更紧了:“我不要!魔君他没你说的那么差!”
闻言容黎心下一动。
御仙人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阴险恶毒!鱼肉弱小!此徒死不足惜!”
容黎用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怒斥:“可笑!自仙魔大战后,两族一直相安无事,你竟胆敢袭伤本君,也不怕本君去天君那里参你逆天之罪!”
御仙人冷笑道:“若不是小芙儿告诉我你是魔君,我竟在你身上嗅不出一丝魔力,方才你虽用醉影抵住了我三成功力,却也不过是醉影剑的护主结界救了你。换句话说,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又怎能有机会再登九重。”
容黎咬紧牙关冷哼:“杀我?凭你也配?”
“呵呵。”御仙人冷笑道:“杀你,我足够了。”
绿芙劝解不成,直接抛出杀手锏:“御仙人不可胡来,魔君可是冥焱帝君的心头至宝!”
御仙人:……
容黎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方龙纹锦帕擦了擦嘴。
御仙人:“除去容貌,他一无是处,帝君怎会?小芙儿你不要听信谣言!”
绿芙却眼疾手快抢走容黎手中带血的锦帕,振振有词道:“是真的!你看这方锦帕上的龙纹,是专属帝君的贴身之物,若不是真心喜欢,帝君又怎能将贴身之物随意赠予?”
白色的锦帕上点点红血,教容黎不得不想起民间话本里写的嫁娶婚俗,洞房花烛夜新娘会将一方白帕置于身下,同房次日会有长辈取走白帕,白帕上若沾染血迹,则证明新娘子是完璧之身,一家子便皆大欢喜燃放炮竹庆贺新人礼成。
推己及人,容黎突然感觉绿芙手中抓着的倒不像是一方锦帕,她抓着的而是自己的贞操。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得忍!
容黎竟有些庆幸自己逃跑时,随意抓了冥焱的帕子放在身上,他本意只是想用它做个擦澡巾,现如今竟阴差阳错遭人误会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保命要紧,脸面在命面前不值一提。
容黎添油加醋道:“怎么不会,你家帝君爱惨了本君,不但事事以本君为重,还不惜委身于我讨我欢心。”
御仙人大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容黎大笑道:“不信,你去问问冥焱他本人啊。”
绿芙心碎大喊:“什么!我站错攻受了???”
“一派胡言!”御仙人恨声骂道:“妖颜祸水怎能入帝君的眼!”
“是嘛。”容黎二话不说拉开前襟,雪白的皮肤上面红梅点点,同那方染血的龙纹锦帕一样刺目挠心。
“你以为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容黎洋洋得意道:“全都是拜你家帝君所赐,你说他是不是爱惨了我。”
绿芙鼻血直流,御仙人似是被雷劈一般,手中的风掣神弓掉落在地,整个人的精神都蔫蔫了不少。
绿芙趁机扶起容黎,两人离开前,御仙人沉声道:“既如此,你何时放九姑娘回来。”
闻言,容黎一脸的莫名其妙。
“什么九姑娘?本君不认识。”
御仙人情绪激动道:“万年前青丘的九姑娘被你们魔族第八任魔君屠帝掳走,她曾让我在此地等她回来,整整万年她却不曾归来过,她必定还在你魔族中受苦!九姑娘绝代之姿叫人见之不忘,你怎么可能没有见过她?!”
“定是你贪她美貌,不肯放人!你都已经有帝君为伴了,还留着九姑娘做什么!”
容黎恍惚间记起一件事。
许久前他与小九对酌,小九醉意朦胧间曾笑着向他提起过一件过往趣事。
缘是小九还在追随屠帝之时,魔族有次偷袭任务引起了九重天风神的注意。在千钧一发之际,小九化作女儿身,使用了魔魅之术迷住了风神的心,甚至于还蛊惑了风神下界等他归来。
他还记得小九痴痴地低声笑谈:“君上,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痴傻之人,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他竟会真的千年万年的留在原地等着我,甚至于不惜抛弃了他风神的仙籍。”
“所谓爱意深情,真是可笑,可笑……”
“我真想看看他知晓真相时落魄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容黎回头认真打量了一眼御仙人,见他横眉冷眼,眸光闪烁着滔天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恨不能扑过来咬断自己的喉管。
真是个傻子。
竟妄想和魔狐谈情说爱。
世人谁不知魔狐一族断情绝爱,向来都是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从风神之尊沦落成卑微地仙,甚至于一生都不能离开这方小小的土地庙。
这世上最爱自由的人,却在爱恨中故步自封。
容黎顿了顿道:“本君似乎想起了你说的那位九姑娘,自然也愿意放她自由,只是本君因故法力全消,此次寻找青丘魔狐族也是为了借力回归西荒。你若能助本君回去,本君自然还你九姑娘。”
“好!一言为定!”
第30章 第三十章
灰青色的天空布满濛濛雨雾, 雨丝沿着悬山顶淅沥而下宛如珠帘,滴答落地绽起一簇簇水花。
容黎被细密的雨声扰醒,他吃力的坐起身, 眸光四扫, 透过层层晕粉的帐幔,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所宽大的宅屋中。
屋中陈设一律用的上等檀木,木体皆雕有祥云牡丹的花纹。窗边一座用五彩宝石镶嵌而成的梳妆台上摆满了金银首饰, 光彩炫目, 华贵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