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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美艳魔君的被迫撩夫日常》

作者:柠萌果

文案:

风月话本里,魔君向来是个危险的职业,有事被仙欺,无事被仙“骑”。 小魔君容黎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他誓要把魔族大旗插在高高的九重天上。

于是乎,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他必须攻略魔族的克星九重天战神冥焱帝君。

暴力抗衡打不过,容黎灵机一动决定诱敌深入。

容黎:“帝君,缺1吗?”

冥焱二话不说用缚仙索把人给捆了,笑道:“你错了,我缺0。”

容黎惊慌:“不!你不行!”

冥焱坏笑:“来!你试试!”

很久,很久以后。

文曲星君的巨作《冷清帝君的霸道小娇夫》被四海八荒争相传阅。

全文开篇第一句判词就是:

苦心孤诣诱君心,岂料落床成受……永无翻身日?

盐梨cp锁了!!!

天宫小剧场1:

某日,容黎指着冥焱鼻子叫骂。

容黎:“死变态!说好的我在上面啊!”

冥焱:“都是男人,男人的话你也信?”

天宫小剧场2:

某日,文曲星君采访容黎。

文曲星君:“听闻魔君曾在凡间嫁过人?”

容黎:“啊对。”

文曲星君:“那您和帝君原来是二婚啊!”

容黎:“没错。”

文曲星君:“帝君真可怜e…”

冥焱:“不可怜,房是我洞的,洞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

容黎:“淦!”

文曲星君:“好听!爱听!”

魔君受vs帝君攻

食用指南:

11v1双处he。

2全文架空,神仙背景有私设。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仙侠修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黎(受),冥焱(攻) ┃ 配角:一群小可爱,一堆小讨厌 ┃ 其它:好看!

一句话简介: 我是猛1! 不,你是纯0!

立意:志当存高远

第01章 第一章

作者:柠萌果

黄沙蔽日,黑云滚滚,西北风呼啸而过,西荒赤焰滩一片萧杀之气。

熯陀山,夸父峰。

一位身材颀长的红衣青年正负手而立,炯炯遥望昏黄无际的天空。

狂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滚滚翻飞好似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

浓密墨丝垂至细腰之下,正随风肆意飞扬,冷若寒霜的俊脸若隐若现。

艳到极致的红,浓到极致的黑,冷到极致的白。

像极了潜伏在幽冥深处中的艳鬼,勾人心魄,摄人心魂。

美到极致,注定不凡。

他正是魔族刚刚承继君位的第十任魔君,容黎。

世人又称他为“魅颜君子”。

最令四海八荒啧啧称奇的,是他将满千岁却已身居高位,这在魔族史册上当属首次。

狂风怒吼,天地混沌,容黎竟无一丝狼狈。

倏然,他抬起右手,掌心中悬浮着一朵曼殊沙华的花苞,花苞正闪烁着奇异的血色光芒。

容黎得意自语道:“镇星冲日,土煞玄天。哼!就连天道都在助我取冥焱老儿的狗命。”

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扬,花苞脱手高速旋转着飞向黄沙漫漫的高空,红光沿着花瓣缝隙乍泄出来。

下一瞬,红光爆闪,花苞瞬间绽放,狭长的花瓣翻卷飞扬,美得既嚣张又妖异。

曼殊沙华完全盛放,凌空中越转越快越转越大,浓云飞沙中射出六道金光,金光源源不断缠卷入花芯中,花体由赤红色逐渐变为赤金色。

待花体金光逼人时,天地间霎时云消风停,夕阳西下只剩下漫天绯红的鱼鳞云。

曼殊沙华重新恢复成花苞形态,它缓缓降落回容黎的手掌心中,沉甸甸的触感让他眼底喜色渐浓。

终于!他得到了传说中的土曜之力。有此等神力助力,看冥焱老儿如何还能与自己相抗。

一提到冥焱,容黎就恨的牙痒痒。

冥焱身为九天战神,是魔族世代的克星,魔族前八任魔君皆亡于他手。

只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新官上任不信邪。

小魔君容黎虽刚继位三日,心中却早已埋下了铲除冥焱帝君的种子。

只是要斩杀九天战神,谈何容易?

于是他踏四海,访八荒,终在一上古毒物那得一秘闻。

秘闻冥焱帝君的元身为上古神龙,龙属水行,土克龙运。

因此,杀死冥焱帝君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土曜之力打入其心脉,便可使之爆体而亡。

如今,土矅之力在手,且魔族安插在九重天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冥焱帝君近日隐疾复发,正日日于奉元殿闭关修炼,若趁其弱势之机偷袭必定能事半功倍。

容黎心中顿时有了十足把握。

收起花灵,容黎腾云赶往南天门,南天门有大批天兵驻守,他只好化作祥云,忽忽悠悠混入了仙界地盘。

九重天建筑形制大差不离,四处祥云缭绕,仙鹤翩翩,刻板的要命又没什么特色,导致容黎虽拿着探子给他的九重地图,他却站在三岔路口前懵了圈。

路旁有棵高耸茂密的扶桑树,容黎懊恼的飞身上树,见枝头结满黄灿灿的扶桑子,他便伸手摘下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掰开果壳把碧色的果肉丢入嘴中,边吃边骂仙界毫无品味,建筑毫无特色,处处审美疲劳。

“你真好看。”

饶是容黎魔力再强,闻声也不由一哆嗦。

他丢掉剥好的果肉,祭出腰间的醉影剑,指着头顶某处冷声质问:“何人!”

“呃…”怯生生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容黎凤眼微眯,厉声警告道:“出来!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

“别别别!”那声音变得十分委屈,“我也想出来,可是我不能动呀。”

醉影剑浮起一层莹莹赤光,容黎呵斥道:“竟敢诓骗本君!”

“呀!你别生气!”清风徐来,扶桑树叶飒飒作响,叶影摇曳间,一颗状如婴儿拳般大小的扶桑子让容黎眼前一亮,只见它闪了闪通体的金光小心翼翼道,“你瞧,我是真的不能动。”

容黎的喉结咕噜一滚,咽下一大口口水,手中醉影瞬间化作一层薄薄赤绫,像蛇一般钻入了腰间,外表就如同一条寻常腰带。

他飞身将这颗“话唠”扶桑子摘下,刚要剥皮吃肉,就听见扶桑子惨叫道:“你别吃我我带你去奉元殿!”

“就你?”容黎不信

扶桑子赶忙说:“真的!我常年待树上,奉元殿我日日看得见!”

容黎顿时心花怒放道:“好,你来引路,若你真把我引到奉元殿,我一定放了你。”

他喜滋滋的将扶桑子揣入怀里,心里却是“等等再拿你打牙祭”。

扶桑子引着容黎七穿八拐,不消片刻便抵达了奉元殿。

容黎幻化成一只红蝶翩入殿内,却不成想被一阵巨大的仙法逼得现了原形,直接跌坐在一温润的玉石凳上。

容黎呲牙咧嘴的揉着跌疼的屁股,心里早就将冥焱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等他回过神,抬眼便见青石桌上摆着一方白玉棋盘,上面黑白双方正厮杀的不可开交。

容黎猛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掀起眼皮。

果不其然,一位冷清仙君正与他相对而坐,男人的眼眸犹如寒潭,冰冷刺骨,正深不可测的看着自己。

容黎见过冥焱帝君的画像,此刻他内心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他怎么出关了!!!

这和情报里说的不一样啊啊啊!!!

容黎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今夜月色不错…”

“乌云遮月,何来月色?”冥焱帝君冷声道,“红衣灼灼,醉影卧腰,若本君猜得不错,阁下应是刚刚继任魔统的小魔君容黎?”

容黎抱拳干笑两声:“幸会幸会。”

冥焱帝君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香茶,搁下碧色琉璃杯后用修长干净的手指夹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生生破了黑棋的胜局,他眸中无波淡淡笑道:“魔君深夜来访,不走前门却要翻墙,不知又是何意?”

“这个啊……”容黎胡扯道,“这是我们魔族独特的拜访方式,让帝君见笑了,见笑了。”

“哦?是吗?”冥焱帝君拂袖重开棋局,“那还真是独树一帜,只是魔君今夜造访有何贵干?”

狗屁帝君哪来这许多问题!

容黎头疼却又不得不赔笑道:“巧闻帝君身体不适,故特意前来探望。”

紧接着,他摸出怀里的扶桑子:“来,多吃水果身体好。”

“嘤~”果子发出哭泣的声音。

冥焱帝君看了扶桑子一眼,淡淡道:“这果子已经修出灵体,吃了它未免可惜。”他又指了指棋盘:“魔君陪我下盘棋如何?”

“罢了罢了,本君不会下棋。”容黎把扶桑果重新收入怀中,他试探性问道,“帝君身体看似已经痊愈,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冥焱帝君却似轻声叹道:“若要说痊愈,倒还差些时日。”

容黎精光一闪,瞬间喜笑颜开:“无妨无妨,这病就是靠养,尤其年岁一大,病好起来就格外慢些。”

冥焱帝君持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不紧不慢笑道:“也对,论辈分,魔君当尊称本君一声祖宗。”

容黎:“……”

“咳咳,时间不早了,本君就不叨扰帝君养病了。”容黎起身理了理微微皱起的袍子,走了没两步便佯装被凸起的老树根绊了一下。

“哎呀!”他顺势滚入冥焱怀里,屁股坐在冥焱帝君的大腿上,双臂牢牢勾住他的脖子。

“魔君这又是何意?”冥焱帝君的声音有些飘渺。

容黎用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冥焱饱满的喉结,见对方并不排斥,他的手渐渐滑落直到覆住冥焱的心口才停下。

容黎媚眼如丝,呵气如兰道:“若说我是被帝君的英勇神武所倾倒,帝君信吗?”

冥焱沉思半晌,眸中染上一丝趣意。

“先前魔君说的话,本君确实一句都不信。不过方才这一句,本君倒是十分赞同。”

九天战神竟是自恋狂吗!!!

容黎忍无可忍,趁机祭出花灵,将它直接打入冥焱心腔,冥焱墨色的瞳孔瞬间化为金色。

“哈哈哈!”容黎狂笑着跳出冥焱的怀抱,“上当了吧老色胚!”

冥焱沉声道:“土曜之力?”

“没错!”容黎恶狠狠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痛苦?犹如万针钻心般痛苦?”

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冥焱,伸出手抬起冥焱的下巴:“帝君放心,你只需浅熬九九八十一天,待土曜之力沿心脉游走三十六个大周身,你就能因爆体而亡从而得以解脱痛苦。”

“只是这八十一天,还请帝君尝尝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滋味。”

冥焱面色不改,他阖上眼睛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确实是世间毒辣之法,本君今日受教了。”

容黎洋洋得意道:“有命学,无命用,又能如何呢?”

“战场之上,最忌轻敌。”冥焱突然伸手握住容黎的手腕,“其二便是忌讳道听途说。”

“今日魔君竟一次犯了两个大忌。”冥焱猛的睁开双眼,瞳孔已然恢复墨色,只是那幽然深处还噙着滔天怒火。

容黎手腕处剧痛难忍,醉影出鞘替主攻击冥焱眉心,冥焱手持棋子“叮”一声弹开醉影,一掌将容黎击飞了出去。

“还未完全修得天魔之力就有如此野心,魔族历任魔君里面你倒是让本君刮目相看。”

“杀你!足够了!”

容黎跃身召唤醉影,剑光凌厉直冲冥焱心口处刺去,冥焱右移一步避开攻击,气定神闲连根发丝都未乱。

容黎实战经验不足,鬼点子倒是不少,他改变策略耍虚招分散冥焱的注意力,然后瞅准时机放出腕刀朝冥焱眉心处偷袭过去。

冥焱冷笑一声错身躲过暗袭,然后瞬移至容黎身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利落的缴了他的武器,召出缚仙索把人给利索的捆了起来。

天族皆有缚仙索,根据主人修为程度,缚仙索捆缚对象也各有不同。

譬如此刻,乳臭未干的容黎根本就挣脱不开冥焱的缚仙索,他只能气急败坏的大喊:“你放开我,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魔君不觉脸红吗?”

“方才是我不对。”容黎软了声,“大不了你我不用武器,就来一场肉搏战如何。”

正说着,他突然浑身瑟缩了一下,扬声喊道:“哎哎哎,你别碰我腰!”

冥焱目光微动,撤手笑道:“肉搏?本君怕你后悔。”

“你放屁!”

“既如此,那本君就不客气了。”

容黎:“???”

容黎只觉天地旋转,然后腹部受到压迫,一阵阵反胃欲呕,就连扶桑子都从衣襟中滑落了出去。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被抗在冥焱肩头。

“你这是干嘛?快放开我啊!”容黎挣扎道。

“既然肉搏,便换个去处罢。”

容黎无能为力,任他把自己扛进寝殿,任他把自己扔到云床,然后冥焱取了他身上的缚仙索。

恢复自由,容黎瞬间出手攻击冥焱的眼睛,不料却被对方用力抓住了双手,然后被狠狠摁在头顶上方。

手招不成再出腿招,容黎屈膝妄图攻击冥焱的小腹,冥焱只用一只手摁住容黎双手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捏了一下容黎的腰侧。

容黎瞬间软了身体没了气势,下半身像钟摆那样迅速挪到床里侧,他狠狠瞪着冥焱咬牙道:“你变态啊?”

“对待非常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见冥焱防备略有松懈,容黎再次出腿踢向他的胯|下,冥焱眉头一皱满脸不悦,下一秒缚仙索又把容黎捆了个结实。

“不是,说好肉搏你怎么又捆我!”容黎吼道。

“因为本君变态。”冥焱慢条斯理道,“其实本君还有更变态的地方,魔君想不想亲自感受一下?”

容黎满脸惊慌:“你你你,你要干嘛?”

冥焱俯身,凑近他耳畔轻笑道:“本君想同小魔君做些快乐的事情。”

容黎:“ !!!”

第02章 第二章

九重天,流光池。碧水涟漪,波光潋滟。

池中芙蓉妍丽多姿,花间彩蝶萦绕飞舞,莲叶间数尾仙鲤嬉戏游水,令人眸生惬意,心思畅快。

池边有棵高耸繁茂的扶桑树,容黎此刻正幻化成一普通白衣小仙,惬意的躺在粗树枝上打着瞌睡。

正好眠,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奇话。

“文曲星君新著的《帝君大人的七日索情》,姐姐们可有抢到?”

容黎:“……”

“我我我!我抢到了!真不愧是文曲星君,不愧是限量发售,盐梨稀匹永远的神!”

“啊啊啊!我没抢到!好姐姐借我借我!我这里有《魔君易推倒》《魔君狠狠作,帝君狠狠爱》,我还有限制级《那帝君真棒》,你想看那一本都行!”

“我也要看!我这里有墨卿姐姐画的《降魔十八式》,先借我看啦!”

容黎:“???”

话题似乎与他相关,容黎睁开眼,翻身跃下枝头。

衣着姿丽的三位女仙正在换粮,听见动静顿时花容失色,唬的她们抱紧自己手里的宝贝撒腿就跑。

容黎伸手扯住一个绿衣女仙,满脸堆笑道:“仙子莫怕,我只是好奇你们的话题,想要与你们讨教一二。”

“吓死我了…”绿衣女仙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帝君来了。”

刚回过神,她便单手掐腰,指着容黎鼻子骂道:“冒失鬼都怪你,到手的话本飞了,你说你怎么赔我!”

“仙子别气,说来也巧,我今日才拾得一本书。”容黎背手施法幻出一本书递过去,笑问绿衣女仙,“可是这本?”

“呀!”绿衣女仙两眼冒光,纤纤玉指刚触碰到书角,却见容黎收书藏于背后,她只好满脸堆笑,换上一副女儿家的娇羞形态,娇滴滴道,“仙君哥哥,借我看看嘛。”

容黎笑道:“你我有缘,书我送你。只不过嘛,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否?”

绿衣女仙忙不迭点头应和:“我发誓,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容黎纳闷道:“什么是盐梨稀匹?”

绿衣女仙笑容暧昧:“盐谐音冥焱帝君,梨谐音容黎魔君。众所周知糖梨撒盐味道极甜,而稀世匹配简称稀匹,嗑盐梨稀匹,越嗑越上头,越嗑越心甜。”

“我呸!”容黎浑身炸毛,一脸愤懑道,“老子跟那老匹…”

自知失言他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老子就知道这词不简单哈哈哈…”

绿衣女仙笑脸盈盈:“那是自然。”

第二个问题,容黎郁闷道:“听闻二君殊途,怎会有这种…咳咳…这种缘分?”

绿衣女仙眸光星闪,扯着容黎的袖子,靠近他耳边轻语:“世人皆知二君一正一邪,天道殊途无关风月,可这机缘向来妙不可言。”

“据说小魔君仰慕帝君许久,只苦于前任魔君苍井的束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所以,三百年前苍井刚殒,头七未过,尸骨未寒,新继任的小魔君就捺不住性子,他竟夜闯奉元殿向帝君表达了爱慕之情。”

容黎双拳紧握,悄悄掩于袖中,他只要一想起曾经在冥焱那里受过的屈辱,就恨得牙根直痒,恨不能手撕冥焱,将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他更想不到九重天竟然将他诋毁至此,好好的王子复仇记竟被传成王子追爱记,一定是那个杀千刀的老匹夫搞的鬼!

绿衣女仙没注意到容黎泛起的杀气,自顾自继续火上添油道:“原本咋们帝君嫉恶如仇,弑魔如麻,必定是瞧不上那魔族之人。可谁知无巧不成熟饭,那几日碰巧便是帝君的情|潮|期。”

情|潮|期!

三个大字像是一道天雷,硬生生劈在容黎的脑袋上,原来那时探子说的隐疾,竟是老匹夫的发|情|期到了!!!

怪不得老家伙那么变态!怕不是把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了吧!

容黎咬牙切齿道:“人人都说帝君已经臻于化境,竟还受情|潮|期的困扰?”

绿衣女仙疯狂点头:“你想帝君元身是什么?那可是龙!自古以来龙性本|淫,所以龙族才早结伴侣,就是为了度过这情|潮|期。帝君虽说拥有至尊修为,却也会不定时躁动不已。”

“魔君表白那日,帝君就很躁动。”

容黎:“……”

绿衣女仙双眼冒光,绘声绘色道:“当时帝君正无处释放内心的压抑,魔君却又当面倾诉内心火热的情感,冰与火的碰撞,情与爱的交织,天雷勾地火,缠绵又悱恻。加上魔君的绝美容颜加持,帝君哪怕顾虑再多,也不得不服从内心深处的欲望。”

绿衣女仙小脸通黄,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野史流传奉元殿内,帝君同魔君足足恩爱七日之久。凡有过路者,皆听见殿内传出或喜、或嗔、或讨饶、或哽咽的少年声。就说那魔君离开时,都是眼眶通红,衣衫不整,甚至步履蹒跚,好不可怜。”

容黎周身浮起一层赤光,他强忍住滔天怒火,给绿衣女仙递过去一方锦帕:“擦擦鼻血。”

“无碍无碍,近日瓜嗑多了,有些上火。”绿衣女仙接过帕子擦了擦鼻血又补充道,“冥焱帝君当真好肾……好神勇!。”

容黎迫于身份不能发飙,只能气愤道:“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我可不是道听途说,就连文曲星君都将这段风流韵事编成了话本。”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黄皮书,封面赫然写着《那男人真棒》。

“你瞧,这都是证据。当时,文曲星君多次路过奉元殿,这些对话很多都是纪实的。”

容黎接过来随意挑开一页。

【冥焱帝君眸中已呈情动之兆,他伸出食指细细描摹身下娇软之人的眉眼,不一会儿又转为摩挲那圆润饱满的朱唇,莫大的刺激引得小魔君发出阵阵娇|喘…】

容黎:“……”

闭了闭眼睛,强忍发飙的冲动,他又挑开一页。

【容黎哭哑了嗓子,不停推搡着冥焱帝君,一边啜泣一边弱声喊着“不要了”,显然是被欺负狠了。而冥焱帝君食髓知味,哪里肯轻易放了他,竟然换了个难上加难的姿势……】

容黎:“草!”

绿衣女仙迫不及待笑道:“刺激吧?”

“刺激…”

刺激他祖宗个头!

容黎咬着牙,好半天挤出一句:“文曲星君前世该不会是绿市作者!”

“怎么可能!”绿衣女仙笑眼弯弯,“绿市可不能出现脖子以下的内容,咋们文曲星君的才华多半是从花市爬出来的,正所谓人从花中过,心中自然黄。”

容黎:“……”

想到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容黎强忍着把书撕毁的冲动,机械的点了点头。

“那我用这一本,换你手里那本,行吗?”绿衣女仙摇着他的胳膊求道,“好哥哥,我看完尽快还你,好不好?”

“也无不妥,给你吧。”容黎把真书收好,假书丢给绿衣女仙。

绿衣女仙美滋滋的将《帝君大人的七日索情》贴身放好,然后心满意足的笑道:“你这人面生的很,我竟不曾见过你,我叫绿芙,是芙蕖仙子,你呢?”

“我是恁爹。”

“嫩蝶?原来你是蝶仙啊!”

“呵呵……”

第03章 第三章

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海,重重叠叠,清风吹拂花枝摇曳,浓郁的甜香味儿扑鼻而来。

不过这股香味中,似乎还糅杂着另外一股幽香,不惹人生腻,反倒清清爽爽,令人心生好感。

容黎从花海中走出,他手持玉骨扇轻轻打下肩头的花瓣,抬起头望着金碧恢宏的天宫,忍不住啐骂道:“仙界果真刻板无趣,宫殿都长一个样,半点特色都没有,白害老子找了这么久!”

容黎和绿芙分别后,他便恢复了真身。

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他便动身前往云霄殿。

上月,他收到天界邀请,本月十五是天后寿辰,天君会在云霄殿宴请百仙。

容黎向来不屑于参加天族的宴会,只是近来他体内的天魔之力躁动不安,似乎在渴望着获取更强的魔力,就连魔族的老巢尸山都偶有异动。

莫非,它要现世了吗?

为求真相,容黎不得不参加百仙宴,因为只有云霄殿里才有他想要用来确认的东西。

只不过,三百年后再登九重,路痴容黎又迷了路。说来也怪,他竟一路都没遇见个可以问路的仙人。

容黎懊恼的扯下路边的一朵白牡丹,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个芙蕖仙子送自己一程。

但转念一想,她满脑子尽是老匹夫欺辱自己的画面,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容黎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自己也没让她好过,骗走了她的真书,丢给她一本假书,想必如今也该发现了吧,她现下必定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一想到女仙痛苦大哭的场景,容黎心里畅快了许多。只是看着眼前的岔路口,容黎着实不知道该走哪条。

容黎正踌躇不决,身后有人怯生生唤道:“魔君?”

容黎闻声转身,一腼腆小仙映入眼帘。

小仙一身素白衣,红唇白齿大眼睛,头发被一青玉随意簪起,嫩生生的模样有些讨喜。

见人眼生的很,容黎持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不确定的语气:“你我认识?”

白衣小仙连忙点头,怯生生道:“三百年前我们见过的,我还给你带过路。”

三百年前带过路,一道白光闪过,容黎惊讶道:“你是那颗扶桑子?”

“嗯嗯,你想起来啦。”

容黎肉疼起来,早知道大果子灵力这么强,他当初就该一口吞掉。

“挺不简单啊,短短三百年,竟也能化灵为仙。”

白衣小仙有些羞涩道:“我很感激魔君呢,若不是魔君当年将我留在奉元殿,我也不会得到帝君仙力的滋养,更不会早早成仙。不过我仙力低微,没有品阶,如今追随帝君,做了他的仙侍。”

“喔喔喔,不错不错。”容黎打了个哈欠,对他的成长史并不感兴趣。

“帝君还给我取了名字”,他兴奋道,“我现在叫莫钰。”

墨鱼???

老匹夫品味糟透了…

只是墨鱼也好,章鱼也罢,容黎最关心的还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说果子,知道云霄殿吗?”

“我知道呀。”

云霄殿内,箜篌弹响。

牡丹仙子携众花仙在舞池里作飞花舞,舞姿曼妙,韵味动人。

崇华帝君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轻击玉案,眼珠子一转突然瞧着冥炎帝君似笑非笑道:“前月我途经西荒,遇到一件乐事,还是与你有关。”

冥焱挑眉:“哦?”

崇华乐呵呵:“你想知道吗?”

冥焱淡然道:“不想。”

“我就知道你想。”

崇华帝君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满脸笑意却暴露了他的狐狸心思:“其实是有人说你坏话。”

冥焱依旧淡然:“嗯。”

崇华继续火上浇油:“啧啧啧,全是虎狼之词,粗鄙之语,我都不知该如何同你形容。”

冥焱嘴角微勾,貌似产生些许兴趣:“你说的那人是谁?”

“好奇吗?”崇华笑道

“那便罢了。”

“不行,你我挚友,不可欺瞒。”

崇华帝君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旧情…”

话音未落,云霄殿一阵骚动。

崇华帝君抬眼,修长玉指指向出口:“瞧瞧,人来了。”

冥焱视线移了过去,只见仙雾缭绕中走出摇着玉骨扇的容黎。

容黎芳华万千,一身华丽红袍绣着大片曼殊沙华,瀑布般的墨发一半被墨玉发簪束起,一半铺在背后垂至腰下。

但最耀眼夺目的,则是他不似女子那般柔美,他的美似一把利刃,轻易就能夺走人的性命。

冥焱眼神淡然无波,甚至还有些许冷意。

莫钰不愧是九重活地图,不消片刻就带他到达云霄殿。

这百仙宴里神仙颇多,容黎环视一周没寻见冥焱,垂眸琢磨或许他并没参宴。

思及此,容黎十分畅快,毕竟宿敌不在,更便于行事。

狡黠的笑容只一瞬,他突觉一股冰冷的视线袭来。

容黎抬眼望去,瞬间气从胸来。原来宿敌正坐在高台之上,差不多与天君天后平起平坐的位置。

冥焱冷峻孤傲,着一袭蓝衣锦袍,越发衬得他冷肃,就像九天银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呵呵…真是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

容黎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的闷气,然后再次朝冥焱望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目中含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冥焱手指轻微一抖,杯中佳酿撒出一滴。

天君抬手,箜篌声停,仙女尽数退去。

天君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似有不快之意:“宴席已经过半,魔君为何姗姗来迟?”

此言一出,百仙皆惊。

虽说九重天无仙不知容黎魔君,但真正有缘见到的不过了了数人。

如今一见,个个都暗自感慨,容黎不愧为魅颜君子,当真是美如冠玉,当属风流男儿中的翘楚。

那也难怪当初能迷惑君心,扰的帝君他老人家情难自抑,化身为兽。

众人注视下,容黎合上玉骨扇,昂首阔步走到帝台前抬头笑道:“容黎为贺天后寿辰之喜,亲备寿礼所以才耽搁了些许时间,还望天君天后谅解才是。”

天后强颜笑道:“魔君有心了。”

天后身旁坐一仙子,仙子盛装迷人,却面呈愠色,目露轻蔑道:“油嘴滑舌,也不知能有几分真心。”

容黎凤眼一扬,笑的无比真诚:“仙子有几分,本君就有几分。”

仙子羞恼的抬手指着容黎,薄如蝉翼的绢丝金沙袖差点打翻了身前的琉璃酒杯:“凭你也配同我相比,你…”

天后低声责备道: “潋儿,休得无礼。”

“是…”声音有些委屈。

容黎打量着她,暗忖原来这位就是那位哭着喊着也要嫁老匹夫,却被老匹夫无情拒绝的潋滟公主。

容黎从虚鼎里取出一檀木盒,双手捧上笑道:“此物是我魔族至宝混沌珠,今日特地献给天后做贺礼。”

此言一出,又是震惊四座。

魔族至宝,魔珠混沌,若催动之,可得天地之力,令八荒共主,九州臣服。

前任魔君苍井当初归顺都没舍得交出混沌珠,容黎此举明显是在讨好天君,看来这魔族是真的没落了。

不过众仙也明白,容黎本就无力催动混沌珠,留着也只是个摆设,倒不如用来讨好上君。

果不其然,天君脸上喜色渐浓,他笑道:“魔君客气了,来人,赐座!”

“不必麻烦各位仙使,我和冥焱帝君挤挤就好,对吧帝君?”容黎边说边朝冥焱抛了个媚眼。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一石四鸟。

一来,是为磨磨这位任性小公主的锐气。

二来,是为与仇人们平起平坐。

三来,便利他确认某件事。

四来,他要像百仙证明他和冥焱同流言不同。

他容黎,堂堂魔尊,怎可屈于人下。

果不其然,第一只鸟上钩了。

“你当你是谁,帝君凭何要同你挤在一处!” 潋滟公主气急,漂亮的五官有些扭曲,满头步摇叮当乱晃。

“如若不然,公主赏脸同本君挤挤?”

“你!”

“潋儿,休得胡闹!”这次发话的是天君,潋滟公主狠咬下唇怒瞪容黎。

崇华强忍笑意,靠近冥焱道:“瞧瞧,两位美人为你当众争风吃醋,可真是羡煞我也。”

冥焱没理会他,倒是看着容黎若有所思,半晌他对天君说:“天君,既如此,魔君就同我坐一处吧。”

众仙家倒吸一口黄气,甚至能隐约听见兴奋的欢呼声。

文曲星君颤抖的提起笔,嗑稀匹的仙家们眼巴巴瞧着,心中异常激动,大大终于又要产粮了!

潋滟公主狠狠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眶竟慢慢红了起来。

容黎大大方方靠着冥焱坐下,但并不想搭理对方,只觑眼往天君的九龙椅看过去。

看了半天却看不真切,他默不作声朝里挪了挪屁股。

瞄一眼还觉不够,于是他又默默挪了挪屁股,最终坐在了冥焱的袍子上。

他还想再挪动身体的时候,冥焱抬眼淡淡的看着他:“不然,魔君坐我腿上?”

“哈哈哈,大可不必!”容黎连忙拒绝道,“你太硬了,真不舒服。”

三百年前,一场交手,容黎只觉他一身钢筋铁骨。

崇华正在喝茶,听见容黎这句话,茶水直接呛在气管里,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咳嗦不止,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

容黎不管旁边人,他觑着眼睛瞧着冥焱出声调戏道:“不过我的腿软,帝君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冥焱却一反常态回道: “多谢夸奖。”

容黎:“……”

丝竹声再起,嫦娥仙子怀抱琵琶翩然进入舞池中央,玉指轻弹,轻移莲步,衣袂飘逸,一颦一笑恰似春水般明媚柔情,吸引了众仙的目光。

容黎却无聊到昏昏欲睡,他不理解这种绵软无力的舞有什么看头,还不如小九的魔狐舞,骚|浪|贱的有味道。

他单手支着脑袋,眯着眼睛打瞌睡,一时放松不察,额头差点磕在玉案上,幸亏冥焱及时出手护在他额前,才避免了一场头疼事件。

见容黎眼神恢复清明,冥焱默不作声想要收回手。

容黎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修理的十分干净,而这双看似完美的手曾经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于是他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伸出手死死抓住冥焱的手腕不放。

冥焱帝君挑了挑眉:“魔君这又是何意?”

容黎强行按捺内心怒火,挂上违心的笑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冥焱的手背:“帝君的手真好看啊,我忍不住就想欣赏一下。”

冥焱任由他握着:“魔君慢慢看,看得仔细些。”

“啧啧啧,大事不妙啊!”容黎煞有介事指着他手掌一处纹路道,“帝君你看,你掌心的姻缘线微微挑起,这可是情劫之兆啊。”

“魔君还会看手相?”

容黎摇摇扇子谦虚笑道:“略懂,略懂。”

崇华在一旁笑道:“魔君怕是看走眼了,他的情劫,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历过了。”

容黎回头煞有介事道:“这是新的。”

冥焱则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淡然道:“让魔君见笑了,这挑起处其实是本君在斩杀第三任魔君珋牛时,一着不慎被他额角划伤所留下的疤痕。”

容黎:“……”

再也懒得搭理他,容黎闷声喝着果酒,视线一直放在九龙椅的吐龙珠上。

崇华帝君挑了挑眉,笑问:“魔君似乎对吐龙珠很感兴趣?”

容黎心底一慌,面上却十分镇静,笑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本君还是初次见到,想我巫咸城终日昏暗,若得此一颗岂不美哉。”

“这倒是好办。”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则,崇华帝君笑道,“吐龙珠冥焱帝君也有一颗,比天君这颗还要大,凭你俩的好交情,你何不跟他讨去。”

容黎刚想搭话,只听冥焱道:“不给。”

容黎哼声道:“我又不跟你讨。”

正说着,吐龙珠隐隐闪现金光,百仙皆无发觉。

容黎将笑意掩于琉璃杯后,抿了一口果酒。

他终于,等到了。……?

第04章 第四章

容黎酒量不佳,素日里极少碰酒,但不得不说九重天的果酒滋味甚好,又恰逢喜事精神爽,容黎便多饮了几杯。

果酒入口柔温,又有一股果子的香甜气息,喝进腹胃里暖暖和和。

一杯见空,他又拿起金丝葫芦酒器,刚要再呈一杯,一旁看热闹的崇华帝君好意提醒道:“素来听闻魔君不胜酒力,这果酒虽是果子酿成酒劲不足,可如此贪杯怕也会适得其反。”

跌人不能跌份,容黎不以为意,他给自己呈了满满一杯,笑道:“本君酒量尚可,帝君不必为我忧心。”说完一仰头,杯中酒全数下肚。

崇华掩袖藏笑,满脸等好戏的神情。

果酒一杯一杯下肚,容黎慢慢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抬眼望去,殿中仙人成倍激增,各个都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他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次睁开时,眼前景象更乱。

崇华拍了拍手,笑道:“瞧瞧,这是醉了。”

容黎视力不济,听力还算清明,他依旧嘴犟道:“我没醉。”然后回头就看见了长着三颗脑袋的冥焱帝君。

崇华帝君多少带着点得意,他笑着解释道:“魔君不知,此果酒名为浮生醉,适量饮些可顺遂心境助兴,倘若贪杯过度,便会沉沉睡去大梦三生,所谓半醉半醒半浮生,讲的便是此酒。”

容黎看着同样拥有三颗脑袋的崇华帝君,颇有些微词道:“…那你…你…怎么不早…说…”说完便趴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冥焱皱了皱眉,“你又何苦说话激他。”

“怎么?心疼了?”崇华掩嘴笑道,“这不是正好顺你意,人醉了你好方便带回去为所欲为。”

冥焱冷声道:“我对他无欲,更不想有为,他人不明事理也就罢了,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说完便撤身离席。

“你这人,同你做个玩笑罢了,别当真啊。”崇华碰了一鼻子灰,宴席也近尾声便觉无趣,于是便也起身离席。

自容黎入宴,潋滟公主便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许多小动作,落在这位娇滴滴又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眼里,便都成了挑衅。

现下见容黎只身一人昏睡不醒,一个邪恶念头浮现在她心里。

直到宴席结束,才有仙侍向天君禀告容黎醉酒不醒之事。于是,天君命人将容黎先暂时安置在安庆殿。

潋滟公主唇角微扬,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阿黎,醒醒。”

有人正在揪自己的鼻子,容黎不耐烦的甩手打开对方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阿黎乖,快醒醒。”

容黎心烦的要命,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别烦本君!小心你的狗头!”

一声宠溺的轻笑,男人揉着容黎炸毛的脑袋道:“阿黎本事大了,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可惜了为师刚刚做好的糖醋鱼,只能便宜门外那几只饿猫了。”

师父

怎么可能

可这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温度

熟悉的味道

容黎猛地睁开眼,昔日最眷恋的音容笑貌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师父!”

容黎扑进男人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体香,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冰封许久的心逐渐融化活跃了过来,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用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阿黎,是不是做噩梦了?”男人笑意融融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我在,别怕。”

容黎此刻丧失了魔君的风采,抬起的脸上满是鼻涕泪水,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唯一令他心潮澎湃的,就是眼前人那么真实,仿佛记忆中那些惊悸与悲伤都不曾存在过。

想到这里,容黎又是鼻头一酸,他窝在男人怀里无比委屈。

“师父,我梦见你不见了,只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万魔窟,这里有好多魔物撕扯我,啮咬我,追杀我,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梦里,你不要我了。”

男人听罢心疼的轻抚容黎的肩胛,柔声哄道:“傻孩子,我又怎会不要你,这万魔窟里魔物虽多,但我会护你周全,到时我们一起离开万魔窟,寻一处世外桃源住下,我天天给你做糖醋鱼吃可好啊。”

“好,徒儿全听师父的。”

“快起来趁热吃糖醋鱼,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容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湿手帕抹干净脸,坐在桌边就对准桌上的糖醋鱼大快朵颐,熟悉的酸甜口感充斥满口腔,容黎持竹筷的手不住地颤抖。

是梦吗?

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夜晚入寝时,容黎守在男人床边,任凭男人驱赶数次也无济于事,容黎执拗的要为他守夜。

容黎害怕,怕一觉醒来,一切终成空。

男人犟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

次日,容黎睁开眼,惊恐发现自己昨夜竟然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他此刻就躺在塌上,身边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他忙跳下床,跑出了屋子,四处寻找也寻不见师父,心中顿时悲痛万分。

果真一切都只是梦。

“阿黎,你醒了?”

身后男人的问候让送黎又喜又气,他仰起脸怒嗔:“师父!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我还以为…”

见容黎耸拉着脑袋,男人颇有些心疼的安慰道:“阿黎,噩梦已去,我还在你身边。”

经此一事,容黎真的认为此刻才是现实,过往种种才是噩梦。他又能在万魔窟和师父生活在一起了。

与此同时,应该被安置在安庆殿里沉睡的容黎,此刻却正被仙侍们送往九重天的尽头,罗刹海。

潋滟公主身旁的大侍女紫苏颇有些担忧:“公主,奴婢总觉得此事不妥,他毕竟是魔族之君,…倘若…倘若真出什么事,咋们该怎么跟魔族交代啊?”

潋滟公主抚着柔顺的青丝冷笑道:“怕什么。”

“先不说有帝君和父君护我,魔族一群乌合之众本就不值一提。就算是容黎那个贱人折在了罗刹海,那也与我与天族无关呐。酒是他自己喝的,也怪他不胜酒力,一个醉酒的人冒冒失失迷了路岂不正常。”

“只能说是天命使然,他和魔族怨不得任何人。”

紫苏连忙恭维道:“还是公主英明,那小魔君命里该绝,谁让他和公主抢帝君。”

潋滟公主将手中木梳拍在妆台上,咬牙切齿道:“跟我抢?凭他也配!帝君此生最恨魔族,又怎能对这个贱胚子动心?若不是文曲星君乱写一通,天族又怎能被一群失心疯搞得乌烟瘴气。你今日没看见吗?君上可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他竟还恬不知耻往帝君身上硬凑,简直是不知死活。”

她又冷笑道:“还小魔君,别招笑了,空有一副架子罢了。谁不知他原本不过是一株坟头草,竟也让能魔君苍井当成了宝贝,还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一个废物点心罢了,真真是可笑极了。”

确实,容黎荣登魔君宝座,并不是因为他的魔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他命好,生在了好地方。

两千年前,原本寸草不生的初代魔君弑天的坟头上,突然冒出了一株曼殊沙华,又碰巧被路过的苍井魔君遇见。

苍井魔君大喜过望,将其移栽回魔族主城巫咸城,悉心照料,用心培育,日日以天魔神力滋养。

于是,这株曼殊沙华破土一百年便开花,花开五百年就结了人形果,又等了百年,果熟蒂落,果子里竟跳出个通体幽香的白胖娃娃,这小娃娃便是幼时的容黎。

容黎被魔族上下视为初代魔君的转世,因此苍井魔君死前便把魔君之位承继给了他。

魔族上下都期盼着最强魔君的回归,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容黎竟是历代魔君里面最弱的那个,就连天魔之力都不是继位时苏醒,而是等了二百年才堪堪掌握。

魔族的气候也从此一蹶不振,现偏居西荒一隅,似乎连妖族都不如了。

紫苏不解道:“可是公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把他丢给凶兽吃了罢了,丢去罗刹海做什么呢?”

“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个人,可比闹出大动静来稳妥的多了。”

潋滟公主目含恨意道:“他饮多了浮生醉,现如今正沉浸在美梦里。”

“而罗刹海有的是魇魅,魇魅靠吸食梦境为生,梦断人亡,我这人心善,让他死于梦中,岂不美哉。”……。

第05章 第五章

容黎曾是魔族的希望。

前任魔君苍井倾尽己身修为,助力容黎塑造天魔之身。

除去用天魔之力日日滋养容黎,苍井还日日取一碗心头血来浇灌他。

因此,无休止的自毁魔体,导致苍井身体早衰,竟有了日暮的迹象。

储君这般不济,魔族上下魔心慌慌。苍井为了稳定族心,决定放容黎去万魔窟历练。

容黎若是能活着出来,那定已拥有一副千锤百炼而成的铮铮魔骨,将来继位也可服众。

倘若出不来,那便是无用之辈,待容黎濒死时,苍井就会收回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

万魔窟,窟如其名,窟内魔物多达万数,大部分都是些蝼蚁之辈,不足为惧。

但窟中有八大凶兽,容黎的真正敌人就是它们,他若想要走出万魔窟,就必须打败八大凶兽。

容黎入窟月余,便碰上八大凶兽中的巴蛇,此时的容黎早已是伤痕累累,无力抵抗。

就在他被巴蛇卷尾死死缠住,快要断气之际,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巴蛇的尾巴,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容黎。

趁巴蛇因剧痛翻滚之际,男人抱着容黎逃离险境,并寻一处安全地带替他疗伤。

男人清风明月般的俊朗模样,又是唯一毫无目的真心待他的人,令年少的容黎初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

只不过,男人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容黎索性拜他为师。

两人以师徒身份携手打怪,男人的法力高强,所遇邪魔凶兽,皆不是他的对手。

除却过分强悍,男人还很温柔。

他除了教容黎法术,教容黎如何正确应对凶兽之外,还很照顾容黎的生活,为容黎洗手作羹汤,为容黎引线缝衣…

而容黎,无时无刻不在汲取他给与自己的温暖。

“阿黎,近日你总喜欢看着我发呆。”男人温和的笑道,“怎么?还以为是在梦中?”

容黎回过神,怅然若失道:“只要有师父在,哪怕是梦,也是好的。”

“净说傻话。”男人板起脸来假意严肃问他,“为师教你的凶兽应对之法,你可全记熟了?”

“记熟了,都熟的透透了。”

“那好,背来听听,若有遗落,小心为师打你掌心。”

容黎凑上前讨好道:“那我全答上来,师父可要为我做糖醋鱼吃。”

男人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容黎的鼻头,宠溺道:“馋猫。”

容黎知道,这便是应允了。

睡梦里,容黎享受与师父相伴的愉悦。

现实中,他却深陷于水深火热的困境。

仙侍们将他随意丢弃在一处浅滩,伴随着潮水起起落落,容黎被海水卷走,像一叶孤舟般飘零在海面。

海水深处的魇魅们嗅到梦的味道,正源源不断从海底洞穴中爬出来。

它们异常兴奋,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朝容黎游去,妄图分食一杯羹。

怕惊醒容黎,它们将他团团围住,封闭他的五识,钻入他的骨血,贪婪且疯狂的吞噬着他的梦境。

织梦者法力越强悍,对魇魅的吸引力就越强,而容黎对魇魅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罗刹海里的魇魅们几乎倾巢而出,海面震荡不安,海水沸腾,邪气冲天。

奉元殿。

冥焱帝君正同崇华帝君下棋,莫钰泡好茶水给二君送来,笑晏晏道:“近日里刚炒制的新茶,君上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漫长的岁月里,冥焱身边不曾留人。他喜好清净,所以殿内连个用来使唤的仙侍都没有。

三百年前容黎揣着扶桑子夜袭冥焱不成,却机缘巧合之下,把扶桑子落在奉元殿的犄角旮旯处。

待冥焱再度发现它的时候,扶桑子却已经修成了肉身,见他确实去无可去,冥焱便赐名把他留了下来。

崇华端起茶杯,打开茶盖嗅了嗅茶香,又轻轻吹开茶水上漂浮的一缕茶叶,微微抿了口赞叹道:“莫钰制茶的功夫越发进益了,这苍山白毫用的是立春初始的茶芽,泡茶的水是晨荷叶中的露珠,茶香伴着荷香,真是妙哉妙哉。”

“君上喜欢就好。”莫钰笑的腼腆,眼睛瞟向冥焱,见他淡淡的,便不再久留,作揖退了下去。

“莫钰这孩子真不错,贴心又懂事。”

冥焱不置可否,淡然道:“你若喜欢,便带他走吧,我本就不需要仙侍侍奉左右。”

崇华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那孩子不见得想跟我走。”他俯身帮冥焱和自己添了杯茶,原本舒展的眉宇间带上一丝担忧。

“近日尸山未免异动太频繁了些,不知是不是会有什么变数。况且我昨日替你卜了一卦,卦象凶吉参半,不怎么尽如人意。”

冥焱道:“尸山四凶封印有所松动,过几日我会去一趟尸水河加固封印。至于卦象,天命使然,有可为,有可不为,自然而为罢了。”

说罢,他突然抬头望向天空,一片赤焰红云自东方极速向西方飞去,二君只觉热浪扑身,崇华一拍大腿恨声道。

“这孽畜怎么跑出来了!”

这边,紫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失魂落魄慌慌张张跑入揽月馆,大声急呼道:“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潋滟公主手一抖,一滴墨滴在她精心绘制的冥焱帝君的画像上,她气急败坏的将画作揉成一团,狠狠扔在紫苏胸口:“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作死吗!”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紫苏连忙跪下,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闯,咋们,咋们闯祸了公主!那小魔君不知怎的吸引了那么多的魇魅,搞得罗刹海怨气冲天,竟惹得,惹得那赤焰兽冲破锁妖塔跑了出来,现在外面正乱成一团呢!”

潋滟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汁沾染了衣袖,她花容失色道:“快,快随我去罗刹海看看!”

待她们主仆二人赶到罗刹海的时候,已经有一众仙人站在岸边瞧热闹。

海子中央,一头浑身烈焰几丈高,狮头麒麟身的巨兽,正在与一人斗法。

此人正是冥焱帝君,只见他发丝未乱,轻松避开赤焰兽的烈焰攻击。又在两招之内,用缚仙索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继而他召来锁妖塔,将其重新镇回塔中。

待热浪散去,浮于半空的冥焱帝君,这才发现漂浮在海面上的容黎,他周身还缠着无数没来得及进入他身体的魇魅。

冥焱祭出轩辕剑,寒光劈向海面,刹那间,四周涌起数十柱海浪,待到海雾散去海面复归平静时,冥焱帝君怀里却已然多了个人。

容黎面无血色发丝湿乱,紧闭双眼软软靠在冥焱怀里,温顺的像一只猫。

他额上一朵红色曼殊沙华十分扎眼,冥焱从不知他竟还有额花,不过最令人在意的,则是他眉眼唇角噙着的一丝笑意,仿佛十分餍足。

冥焱替他轻轻理了理被魇魅扯乱的衣襟,帮他掩住大片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又捏决帮他烘干身体。

然后他无视众仙兴奋的窃窃私语声,抱着昏迷不醒的容黎,离开了罗刹海。

这一切都被潋滟公主看在眼里,她爱慕冥焱帝君的无所不能,嫉妒容黎可以被帝君抱在怀里,愤恨容黎命大竟然没有死透。

柔夷拼命撕扯着手里的锦帕,一旁早早就注意到她的崇华帝君沉声道:“公主好手段,好一个借刀杀人。”

“只不过,终究天不遂愿,可惜了公主的好计谋。”

潋滟公主心下一惊,连忙扮柔弱娇滴滴道:“帝君在说什么?潋儿怎么听不懂?帝君可是误会了潋儿?”

“呵呵”,崇华帝君摇着纸扇轻笑,“本君在说什么公主心里自然明白,想来魔君喝多了浮生醉睡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能自己到处闲逛,还能走这些远路走到罗刹海来。”

“魔君无事也就罢了,倘若真的有事,魔族即使再不济,在九重天折了族君,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倘若真的追究起来,届时为了平息众怒,即便天君天后再宠爱公主,怕是也会为服众牺牲了公主。”

潋滟公主瞬间清醒,但她依旧嘴硬道:“潋儿实在听不懂帝君所言何意。”

“听不懂就罢了。”崇华摆了摆手,笑道,“公主好自为之吧。”

看见崇华帝君离去的背影,潋滟公主强压下内心被人识破的恐惧,忽而计上心头。

第06章 第六章

魇魅,生于罗刹海,形如夜叉鬼,钻骨入髓,潜梦入境,探情入心,摧人心智,夺人精魄,梦断之时也是织梦者命丧之刻。

不过,只要在梦断前将魇魅逼出,织梦者就可化险为夷。

人人皆知的救命之法,此刻却在容黎身上失了效。

冥焱第三次施法,驱赶容黎体内的魇魅,但他却再次感觉到,有股强大的阻力正抵抗着自己。

这股阻力并非来自于魇魅,而是来自于容黎自己,容黎似乎将魇魅牢牢锁在自己的天识中,任凭它们吸取自己的精魄。

无奈之下,冥焱只好抱着容黎前往九重天极北之地缥缈居,让专司布梦解梦的司梦元君瞧瞧这人是否还有的救。

司梦元君细细探了探容黎的脉息,她皱眉冥思许久才神情恍然道:“帝君可知梦为何物?”

冥焱略一思索道:“梦者,欲也。”

“帝君所言甚是。”

司梦元君取一银针,刺入容黎头顶的百会穴。

“精气之动,魂魄离身,赴已隐欲,谓之梦。魔君心有大欲,所以才宁愿沉醉梦中不愿醒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魔君残余的精魂汇于百会,从而保留住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但他能否觉悟梦中种种皆不过水月镜花,就要看他自己的机缘了。”

冥焱沉思片刻,问道:“本君可否进入他的梦境?”

司梦元君颇为惊讶,她疑惑不解道:“魔族之君,死不足惜,帝君何苦费心救他。”

冥焱凛然道:“魔分善恶,仙亦有好坏,他虽为魔族之君,但并无杀戮之实。况且他只身赴仙宴,若有性命之忧,魔族势必不肯善罢甘休,本君救他也是在救天下生灵。”

“帝君大义。”司梦元君取下一根青丝化成红线,红线两端分别系在容黎和冥焱的小指腹上,她轻念咒语只见红线光芒一闪,再看冥焱帝君已然入定。

冥焱帝君见到容黎的时候,容黎正对准一盘糖醋鱼风卷残云,酸甜可口的酱汁黏在嘴角都来不及擦。

同桌有个男人正满脸宠溺的看着他,还贴心的把晾好的茶递到他嘴边。

男人相貌平常,体态平庸,却难得一身浩然正气。

与此同时,容黎一抬眼便看见五步之外站着的老匹夫,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击般呆立当场。

继而不慎,他被鱼刺卡住,捂着脖子猛咳了起来,男人连忙帮他捶背顺气,待鱼刺吐出后,容黎质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万魔窟!”

还未等冥焱回复,男人就疑惑道:“阿黎,你怎么了?”他摸了摸容黎的额头关切问道,“莫非是中邪了?”

“师父你看不到他吗?”容黎指着冥焱。

男人蹙眉焦急道:“洞中只有你我二人,哪来的第三人,阿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黎刚要争辩,却听冥焱缓缓开口:“我入梦寻你,除你之外,梦中人皆看不见我。”

“你胡说!”容黎嘶吼道,“我不准你侮辱我师父!他才不是梦中人,他是真实的,他正站在我身边!”

容黎指着石桌:“你看这糖醋鱼是我师父现做的,色香味就是他的手艺,倘若是梦怎么可能如此真实!”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放你娘个屁!”容黎痛苦万分,“我好不容易寻到师父,我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信这是梦,你们天族最喜欢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你说的,我不信!”

男人不明所以,只看见容黎对着虚空处大声呵斥,于是他上前将容黎护在怀里:“阿黎别怕,有师父在,师父护你。”

冥焱悲悯的看着抱成一团的师徒二人:“梦皆是反的,你若要确认很容易,太阳东升西落,而梦里的世界,太阳东落西升,如今天色渐暗,洞外太阳却在东方。”

“住口。”容黎浑身瑟缩发抖,只是死死攥住师父的衣袖,“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帝君大人好走不送。”

“若你师父知道你沉醉梦中会有性命之忧,你猜他会作何选择?”

“要你管!”

这时,沉默不语的男人心底似乎有了个猜测,他轻叹一口气:“原来,这是阿黎的梦啊。”

容黎慌忙解释:“不是的师父,你别听他人乱说!”

男人苦笑,摸着容黎的头说,“自始至终我都没听见来人的声音,我听到的唯有一个你罢了。”

“不是的师父,你不要瞎想…”

“阿黎”,男人打断他,“你不也早已知晓这就是个梦吗,所以你才不止一次问我,你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的,不是的…”容黎死死抱住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师父,求求你别再离开我一次…”

容黎至今记得男人离开的时候是那样的决绝,任凭自己哭喊追随都无济于事。

男人最终把他孤零零一个人丢在万魔窟里,他只能独自面对邪魔凶兽,他又开始浑身伤痕累累。

只是没过多久,他抛弃了恐惧,不再害怕伤痛,终于能以一己之力击退敌人,拼得一身魔骨,活着走出了万魔窟。

然而此后他寻天入地,再也不见那个肯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我不知自己当初为何要弃你而去”,男人目露悲伤,“但肯定不是我本意,我应该舍不得你。”

“师父。”

“阿黎,回去吧。”男人温和劝道,“与其同我沉醉梦中没有来时,不如出去寻我,求一个结果。”

容黎瑟缩道:“我怕寻不到你。”

男人替他擦拭唇角的酱汁,宠溺的笑道:“不会的,我还要做糖醋鱼给你吃,我忘不了。”

然后他用尽力气将容黎往虚空处推去,刚好把人推进冥焱怀里,容黎想要挣脱,却不料被冥焱死死扣住手腕。

容黎咬牙挣扎道:“你放开我!”

冥焱沉默不语,也不松手,却听对面的男人说道:“你向来最听为师的话,怎得今日如此不乖顺。”

“我寻了你几百年!”

“那便再寻几百年。”

男人看着容黎,却是对着冥焱低声求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求你护我徒儿平安离开这梦境。”

他目露悲伤,“阿黎,上一次让你送我离开着实委屈了你。这一次,就让为师送你离开,你我一人一次,也算公平了。”

“师父!”

“走吧。”

冥焱不顾容黎挣扎,用缚仙索捆住容黎的魂体,朝梦隙处飞去,容黎眼看着师父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在脱梦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师父!我一定会找到你!”

司梦元君皱着眉,一遍一遍擦拭容黎的鼻涕泪水,生怕这些涕泗滂沱,一不小心脏污了自己的云床。

擦着擦着,她恨不能把容黎的五窍堵上,以求心静。

正打算先把他的鼻子堵上试试,容黎一个喷嚏过后醒了过来。

司梦元君想要堵鼻子的手帕,拿下也不是,堵上也不是,完全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时,冥焱睁开了双眼,维系两人的红线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冥焱吸了吸鼻子,率先打破尴尬:“司梦元君且先回避,本君有话同魔君讲。”

“嗯,好。”司梦元君提起裙摆,迅速撤离了现场。

见她已离去,容黎盘腿打坐,调整脉息,天魔之力游走周身七十二处关窍。

体内魇魅与天魔力融为一体,容黎的修为竟因祸得福提增了不少。

容黎原本不知知恩图报为何物,但他多少受到师父的影响,虽心有不悦却也诚心实意道:“今日得益于帝君庇护,他日帝君若有难相求,本君必定报答今日之恩。”

冥焱目光微动,语气平淡道:“不必,魔君携族众安分守己,便是对本君的报答。”

“帝君不要,那便罢了。时日不早,本君告辞。”

容黎刚想走,却见司梦元君引着潋滟公主进来,公主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盒,见到容黎完好无损站在眼前,心中顿时暗暗不忿。

潋滟公主略过容黎,径直走到冥焱帝君身边轻轻福身:“帝君,潋儿得知魔君处境凶险,故特意把父君赏赐的追魂灯带来,不过看样子魔君已然安好,追魂灯也用不上了。”

冥焱没什么情绪道:“公主美意,本君和魔君心领神会。”

“呵呵。”容黎失笑,“的确应该感谢公主的美意,公主放心,本君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揽月馆的路上,潋滟公主气急败坏,她把装有追魂灯的紫檀木盒丢给紫苏,紫苏不解道:“公主不是恨那小魔头吗?又为何取出咋们天族至宝救他?”

坐在青凤鸾车上的小公主冷声道:“崇华那个老东西已经怀疑我了,难保君上也不会对我起疑,我奉出追魂灯救小魔头,便可打消君上对我的疑虑。只是我没料到,他竟能毫发无损,真是便宜他了!”

正说着,一声巨吼伴随着一股巨大的热浪迎面冲击而来,将青凤鸾车整个掀翻在地,素来娇养的小公主从鸾车里滚落,摔了个七荤八素,满头珠翠步摇东倒西歪。

同样摔倒在地的紫苏艰难爬起身,刚要跑去扶起自家主子,抬头便见一凶兽飞扑过来,血盆大口喷出炽热的烈焰。

“啊啊啊啊啊!赤焰兽又跑出来啦!!!”紫苏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全然不顾自家主子已经吓到不能动弹。

“啊——”

九重天爆发出一声女人惨烈的尖叫。

第07章 第七章

西荒极蛮之地,当属边陲赤焰滩。

这里四季热浪滚滚,不曾下过一滴雨。抬眼望去漫漫千里黄沙地,寸草不生,毫无生机。

魔族战败后,全族迁居于此。

主城巫咸城乃魔族的核心要地,八座附城分别以八大方位命名,似铜城铁壁般将主城牢牢掩于其中。

巫咸城,九幽宫。

宫墙周围罂粟盛开,近看犹如正在热烈燃烧的火焰,远望火焰连绵不绝随风摆动,好似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

殿内灯火通明,容黎衣衫松散,慵懒的靠在黑玉鎏金塌上,独自喝着闷酒。

九尾魔狐小九,着一袭月白纱衣,温顺的跪坐在侧,替他斟着酒。

“醇酒虽好,贪杯则伤。”

再次空杯时,小九轻笑着把琉璃盏掩于身后,狭长的狐狸凤眼微眯,眸光如丝如媚,他娇笑道:“魔君若有心事,何不让小九做您的解语花。”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此间辛酸滋味,容黎只能一人承受。

除却冥焱入梦,意外得知他还有个师父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梦境已过去三天,师父的音容笑貌却时刻浮现在容黎的脑海中,离别的噩梦无数次重现,叫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容黎强装精神,伸手将小九拉入怀中,抚上他精致的侧脸,柔声道:“本君见着你便了无心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先下都备好了吗?”

“沙棠木,沉香丸。”小九将此二物献宝似的交给容黎,面上却十分不解道,“尸山不过是一座荒冢,君上去那儿做什么?”

容黎把玩着小九的银发,挑眉轻笑:“自然是去祭祖。”

尸山由万千白骨堆积而成,山上长满了吞噬活物的人形树,是世间真正的人间炼狱。

初代魔君弑天便是尸山的缔造者,尸山也是魔族名副其实的发源地。

弑天时代。

魔族四处掳掠仙、妖、人,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三界浩劫。

弑天最喜吞噬俘虏们的悲、惊、怒、恐四种煞气。

待煞气耗竭时,再吞噬他们的魂魄精血,长此以往,弑天炼化出了一身至尊魔骨。

这还不算什么,炼化出魔族至宝混沌珠,才是弑天最恐怖之处。

为此,魔族曾实际控制三界,时间长达百年之久。

彼时的三界,才是真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直到冥焱帝君的出现,仙界才得以真正的扭转乾坤。

而真正的混沌珠,并非是容黎送上九重天的那颗,那颗不过是魔族世代魔君用来震慑九重天的幌子。

每位魔君继任时,都会拥有一段弑天封存的记忆。

记忆里,真正的混沌珠,其实是有五颗,分别为金元珠、木元珠、水元珠、火元珠和土元珠。

只有集齐五珠,投入昆仑鼎,五珠合一才终成混沌。

弑天曾经拥有五珠,却苦于没有昆仑鼎。

仙魔大战时,他攻上昆仑虚夺鼎,却不料被初出茅庐的冥焱帝君所斩杀。

随着弑天的魂飞魄散,五元珠也一同不知所踪。

继任魔君帝邪,于尸山再度修炼魔身,魔身大成时破体而出一魔珠,这魔珠便代替五珠,担下了混沌珠的名头,以此来震慑三界。

得混沌珠者得天下,混沌珠也是历代魔君的心头爱,但皆是爱而不得,不曾真正寻到过。

为寻真正的混沌珠,前八任魔君都曾掀起过世间浩劫,也皆亡于冥焱之手。

甚至于,冥焱只需用一个眼神,就令第九任魔君苍井缴械投降,主动归顺了天族,苍井便成为魔族史上的第一任废物魔君。

容黎不甘心成为废物,他渴望找到五元珠炼出混沌珠,从而一统三界得到天族至宝天机策,天机策一定会有找到师父的办法。

只不过,历代魔君均已将尸山翻遍,也不曾见到五元珠的影子,因此早就推翻了五元珠存于尸山的可能性。

但近日里,尸山多次震颤,又时常伴随百鬼夜哭,封印的四方凶兽也有苏醒的迹象,容黎猜测许是五元珠有了可循之迹。

于是,他借助百仙宴,来观察九龙椅上的吐龙珠是否也有异变。

想来吐龙珠是极阳之物,而五元珠为极阴之物,吐龙珠理应对五元珠有所感应。

所以在百仙宴上,容黎一边感应尸山异动,一边观察吐龙珠,果然两者有同步反应。

容黎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

容黎只身一人,站在尸水河畔。

尸水河里流淌的全是烂尸腐液,尸臭味令他几欲作呕。他赶紧掩着鼻子,服下一颗沉香丸,再呼吸时鼻间生香,果然好受了许多。

此地极玄,要想到达尸山,就必须淌水过河,离水半分都不行。

倒是可以使用工具,可寻常物什触水即蚀,唯有永不腐蚀的沙棠木,才是过尸水河的唯一法宝。

巴掌大的沙棠木浮于水面,容黎飞身一跃单脚脚尖点木,负手而立逆流而上。

十里尸水河,九曲十八弯。

两岸风啸声似鬼哭狼嚎,距离尸山越近,凄厉哭嚎声也就越大,容黎也就愈发兴奋,仿佛骨子里的暴戾之气想要破体而出。

沉于河底的枯骨,一具具浮出水面,机械的挥舞着骨肢,从四面八方朝容黎齐聚而来,河面不断传来骨头碰撞的咔哒声,恐怖又诡异。

鬼奴们虔诚的与容黎保持一尺距离,容黎轻笑道:“此地确实无趣,你们想要出去吗?”

话音刚落,尸水河面沸腾起来,万千鬼手齐齐震颤,五爪尽张群骨澎湃,骨口大张似在欢呼雀跃。

“呵,那便去吧。”容黎轻挥玉骨扇,他刚想送河中鬼奴上岸,岂料一抬眼,便看见尸水河的源头,鬼头峰峰顶,立有一人。

蓝袍临风,端端肃肃,周身线条冷硬非常,一双鹰眸寒视过来,肃杀之气直逼容黎心底最深处,叫他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胳膊的毛毛狗。

容黎心底一乱,无奈小声嘀咕:“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收敛魔气,又顿觉无趣。

于是,他唇角微翘,一招诱敌深入涌上了心头。

尸水河魔气再起,嚣张四溢。

下一刻,冥焱闪至身前,手握轩辕剑架在他脖子上,剑气凌然,寒光逼人。

冥焱瞪着容黎沉声道:“收起来。”

容黎却笑笑,装傻充楞道:“收起什么呀?”

他边说边用玉骨扇去抵开锋利的剑刃,奈何对面的冷清帝君过于认真,他用了三成法力都没抵开。

怕对方恼羞成怒,容黎只好作罢,佯装委屈道:“前几日帝君施以援手,今日又何必刀剑相向。”

冥焱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此一时,彼一时,本君在此,你休想放鬼奴入世作乱。”

容黎一脸心伤:“帝君竟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冥焱冷眼看他:“赤焰兽为何再度破塔而出,还打伤了潋滟公主,想必魔君心里最为清楚。”

容黎冷笑道:“天族向来最是讲究因果轮回,因由她生,果由她承,有何不对?”

“莫非天族皆是些道貌岸然之辈,条条框框束缚他人却不束己?”

“可你并未受伤,但潋滟公主却被赤焰兽喷出的三昧真火灼伤了脸。”

“她有害人之心,害人之举,只是我的运气比她好点。”

“强词夺理,她固然有错,但有天道责罚,岂能容你私自动手。”

容黎笑道:“你怎知我又不是天道使然?帝君如此责备我,怕不是因为伤的是你的心上人,人人皆知潋滟公主心悦你许久。”

“休要胡言。”冥焱手中轩辕剑前移数寸,容黎身子后仰,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入河中,冥焱想都没想连忙收剑,将他拦腰揽住。

容黎单手勾住冥焱的脖子,轻声低笑:“多谢帝君搭手相助。”

冥焱将他扶正后撤手质问:“为何方才要放鬼奴入世?”

“非也非也。”容黎假装正经道,“本君只是觉得它们十分碍眼,想着清理门户罢了,帝君误会…”

“我”字还没出口,轩辕剑寒光乍现,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鬼奴纷纷化为齑粉,待光华隐去后,河面空无一物,重归一潭死水。

容黎内心:卧槽!

“不谢。”

神剑入鞘,冥焱拽着容黎的胳膊飞向鬼头峰,容黎一边心疼他的鬼奴,一边推搡道:“轻点轻点,疼疼疼!”

冥焱手似蟹鳌,牢牢禁锢着他,到达鬼头峰后才松开他冷声道:“三百年前你夜闯奉元殿,本君曾告诫过你,若敢有乱世之心,本君绝不会心慈手软,魔君可是都忘了?”

“怎会。”容黎一想起三百年前的七日受辱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奉元殿七日,本君可谓是领教了帝君的好手段。”

真是无耻至极,下三滥至极。

奉元殿七日里,冥焱发现他侧腰敏感,竟将他捆缚殿中,日日以笑刑伺候。

刚开始,冥焱只是轻挠他的腰腹,麻痒感还能堪堪忍受。

谁知后几日,这个老变态竟取来数根雀羽,捏法让雀羽钻入他袍内,多管齐下,同时搔弄,那个中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如今回想起来,容黎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身体不由得远离冥焱三尺,却又不放心的追问:“帝君为何要来我魔族圣地?”

“魔君为何,本君为何。”

容黎内心“咯噔”一下,但还是稳住情绪揶揄道:“月后便是中元节,本君提前过来祭祖,只是本君年少无知,竟不知会与帝君同宗。哈哈哈。”

容黎眸光狡黠,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冥焱淡然道:“许久未曾除魔,手痒的很,因此故地重游,寻寻手感。”

容黎:“…”

懒得理他,容黎转身欲走,冥焱默默跟在他身后,永远保持着五步距离。

走出百米后,容黎不耐烦的停住脚步,转身大声的质问:“帝君为何要跟踪我?”

冥焱:“弑天的坟墓还请魔君带路。”

容黎:“…”……

第08章 第八章

尸山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寒凉刺骨,容黎施了避雨术,回头看了眼紧跟其后的冥焱,心中一阵烦扰,他要想个法子甩了这狗皮膏药。

“…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歌声悠扬婉转,似蜜瓜般,甜腻诱人。

容黎寻声望去,见前方树林里,正站着一位袅袅娉婷,婀娜多姿的粉衣女子,林子昏暗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见她伸出柔夷,勾了勾手继续唱着。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

容黎摇着玉骨扇,回头调笑道:“姿丽佳人颇有那公主之风,帝君可有心动?”

冥焱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若论姿色,她倒是不及魔君半分。”

“哈哈哈,帝君当真是抬爱了。”容黎嘴角弯弯笑颜明媚,“我族中有一画师技艺超群,凡作画像皆与真人一般无二,改日让他替我作幅画像,然后赠予帝君解闷,就你床头日日挂着那幅腊梅寒霜图,夜里入眠不觉得心凉吗。”

冥焱目光落在容黎空空的额心上,他还记得容黎受制魇魅时,那里曾盛开着一朵红艳的曼殊沙华,像极了娑椤谷里的摄魂流火。

平时容黎施法掩去了额花,整个人也就少了那么几分妖孽。

冥焱慢条斯理道:“那就依魔君的好意,将魔君的画像挂在床头日日瞻仰,方便本君夜里升暖好生入眠。”

容黎刚想搭话,却又听见冥焱道:“看来魔君对本君的寝床不甚满意,想必一定是那几日夜夜心凉的缘故,是本君太不体贴了。”

容黎:“…”

“…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

林中女子好似等的有些不耐烦,她歌声大了许多,魅音缭绕,酥软勾人。

“其实也不必假手于人,改日魔君得空,来奉元殿吃杯茶,本君可亲自为你作丹青。”

语毕冥焱眉间突生戾气,缚仙索似闪电一般穿袖而出,直直地向女人刺去,只听沉闷一声木裂,紧接林中响起男女莫辨的嘶嚎声,眼前的美女幻像瞬间消失,一株人形树从中断裂倒地。

容黎以扇遮鼻,摇着头叹道:“啧啧啧,帝君可当真无情。”

冥焱却慢慢逼近他:“魔君不必再绕圈子了,近几日尸山异动不断,你应该很清楚个中缘由。”

容黎笑道:“我不清楚。”

冥焱严肃道:“人形树原本只有触感,如今竟能五感皆通,自然是注入魔气的缘故,你敢说与你无关?”

容黎脸色一变,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他持玉骨扇抵住冥焱的胸口,敛笑沉声道:“本君向来磊落,做过就是做过,从不遮遮掩掩,帝君这般诬陷,本君可是不依的!”

冥焱握住玉骨扇,猛力拉向身后。容黎反应不及,下巴竟被对方的肩胛撞疼。

冥焱侧头贴近他耳边:“哦?魔君磊落?百年前东海,本君制服夔牛时,魔君为何暗中使绊?”

思绪飘到百年前。

东海被夔牛搅得天翻地覆,过往船舟多有倾覆,临海而居者多受水灾。

冥焱下界除邪兽,夔牛即将伏诛之际,容黎碰巧路过。

那时他灵机一动,将自身魔血化为冰晶,偷偷射入夔牛体内,夔牛瞬间修为激增,一声雷鸣巨吼,伴随一道撼天动地的巨闪,竟将毫无预备的冥焱击飞出去。

如今回想起来,容黎还是觉得非常爽。

容黎没忍住,偷偷咧嘴笑:“什么牛?”

冥焱松手放他,后退一步道:“呵呵,魔君果然三界第一磊落。”

容黎笑道:“过奖,过奖了…”

两人此行的目的地,皆为诛仙峰。

诛仙峰是尸山十二峰的最高峰,初代魔君弑天的老巢就坐落在此。

此地山玄路幻,空有迷障,二人只好步行上山。

一前一后,一青一红。

一个心静似水,一个动如疯子。

“冥焱帝君?”

容黎耍着扇子左喊一声,冷清帝君并不回应。

“帝君?帝君?”

容黎右唤了两声,冷清帝君只顾迈步向前,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容黎也不恼,毕竟他越生气,自己就越高兴。

面对哑巴,容黎很快觉得腻味。

他掏出小食袋,松了袋口儿,取出一颗酸梅,丢进嘴里嚼着解馋打趣。

嚼完梅肉,他噗的将梅核吐了出去,梅核不偏不倚打在冥焱宽大的袖袍上,多余的梅汁将袖口处的蟠龙纹沾染出紫色污渍,真教人心思畅快。

于是,梅核颗颗精准打击在冥焱的袖袍上,袍子上肉眼可见的污渍,也在不断地增多。

天色渐暗,容黎也逐渐乏味。

他收起小食袋四处查看,想办法怎么逃离男人的视线,由于他想的太过入神,竟没发觉冥焱早已停驻脚步,于是他一不留神,就撞在冥焱的后背。

容黎揉着撞疼的额角,刚要开口质问,却听冥焱沉声道:“魔君莫非真的没有发现,我们一直都在原地兜圈子?”

容黎定睛一看,果然前方一米开外处,有棵倒地的人形树,正是方才被冥焱拦腰斩断那棵。

容黎内心疯狂鄙视,心道狗屁帝君也不过如此,连个简单的障眼法都破不了。

于是他得意洋洋的揶揄道:“尸山毕竟是我族地盘,来来来,换我带路,不消片刻,我们准能走出去。”

片刻后,二人又回到原地。

冥焱音调微扬:“魔君这……”

容黎尴尬笑道:“哈哈…跟帝君开个玩笑。”

又过片刻,容黎一脚踩在倒地的那棵人形树上,一脸狰狞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抽剑剁树。

冥焱微微抬眼,他慢条斯理道:“不愧为魔族地盘,玄妙至极,竟连魔君也能轻易防住。”

“帝君孤陋寡闻了吧。”丢什么也不能丢份儿,容黎理直气壮的胡诌诌,“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烟花柳巷又一村,此地玄妙,就是要九转轮回,方能一路登顶。”

冥焱挑眉道:“烟花柳巷……又一村?”

容黎眯眼笑道:“莫非帝君从未听过?”

冥焱面无表情,却眼中带笑,微微颔首道:“确实是初次听说,魔君好文采。”

“哈哈…过奖过奖。”

容黎白皙的小脸上堆满狡黠的笑容,一双瑞凤眼忽闪忽闪吸引了冥焱的所有目光。

冥焱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打着旋儿磨蹭他的唇角。

由于常年持剑,冥焱的指腹长着一层薄茧,磨的容黎唇角微微的麻痒。

麻着麻着,痒着痒着,容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一脸震惊的看着老变态,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揩油。……

第09章 第九章

容黎紧绷的厉害,唇角不由得抽搐。

冥焱磨蹭够了,收手解释道:“魔君唇角沾染了些许果子汁水,我替你拭去。”

容黎心道你放屁,唇角有汁水你往腮帮子上蹭什么!

但他面上却乖巧的很,笑意融融的道着谢:“帝君可真是贴心。”

冥焱又恢复了不冷不热的表情,他负手而立转身回望上山路。

“我们应该是遇上了藏龙阵。”

“藏龙阵?”容黎不解,“我怎么没听说过。”

冥焱解释道:“藏龙阵乃上古凶煞阵法,恶龙藏谷,龙尾为困,龙身为攻,龙首为匿,乃是上古凶神邪魔用来藏身的绝佳阵法,极难攻克,也甚少被人知晓。”

“仔细算来,魔族一脉,唯有曾经的弑天才有能力布此大阵,可先前尸山并未显现此阵,也就说明此阵是近期出现。”

容黎心中大喜,越发肯定五元珠就在尸山。

只是冥焱在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他,眸光似有打探之意,容黎被他看的发毛,出言道:“帝君该不会认为,这藏龙阵是我布下的吧?”

冥焱礼貌性的笑笑:“那倒是不曾,魔君多虑了。”

这赤|裸|裸的嘲讽语气!!!

容黎生着气,还要赔笑道:“帝君果真是一双慧眼,那你觉得谁是布阵人?”

“弑天。”

“怎会?他可是歿在你的手里。”

“提前布下藏龙阵,对于弑天来说并不难。”冥焱紧盯容黎又道,“可他不曾利用此阵保命,那么只有一种情况解释得通。”

容黎心虚道:“什么情况?”

“尸山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容黎目光微凝,想来冥焱已经对尸山异象起了疑心,那他就要尽快赶在冥焱之前寻到五元珠。

若让冥焱先一步得到,亦或是知晓五元珠的存在,那他想要夺珠就难于上青天了。

冥焱又开始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打量着他,容黎心里突突乱跳,他连忙低头扯开小食袋取出两颗酸梅,捏起一颗递给冥焱,咧嘴笑道:“帝君说了这么多,想来口渴吧?来来来,吃颗润润喉咙。”

“不必了。”冥焱道谢婉拒,倒是不再盯他。

容黎嘴里嚼着酸梅,含糊不清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莫非是刚好困在龙尾了?帝君知晓出阵的法子嘛?”

“不知。”

容黎:“……”

“逗你的。”

容黎:“……”

冥焱抬头看天,黑云压顶,雨幕渐急,他祭出轩辕剑腾空而起,带起一阵强风。

容黎看见矜贵的清冷帝君衣袂飘飘,凌空中行云流水般的挽了几个剑花,剑光似雷鸣闪电般插入厚重的云层。

不消片刻,滚滚奔涌的万里诡云中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点点白光,倏尔银光乍泄,恍如白昼,容黎不得不以扇遮目,来抵挡刺目强光。

渐渐的,银光由强变弱,似春水般柔和润目。

容黎收起玉骨扇,一抬眼就看见冥焱缓缓降落,银剑在手,蓝衣墨发,十足的气宇轩昂。

他的确是个好对手!

容黎仔细品了品,竟咂摸出了些许昂扬的斗志来。

云散天晴,尸山虽还环绕着一层淡淡薄雾,但天空中的圆月和星辰却清晰可见。

容黎笑道:“阵破了?”

“还没有。”冥焱两指并拢指了指天空,“魔君看到东方那七颗星宿了吗?”

容黎答道:“东方苍龙七宿,那又如何?”

“苍龙之末箕宿又谓之龙尾,想要破解此阵就必定要寻星探路。”

容黎兴奋道:“那还等什么,沿着星向走呗。”

“此路非彼路。”冥焱不动声色靠近容黎,笑道,“此阵想要破解就要看魔君是否配合。”

容黎后退几步,笑道:“配合配合,你要我怎么做?”

“可否借魔君令牌一用。”

魔君令牌,乃是弑天留给魔族的圣物。

见令即见君,持此令牌者,天下魔物无敢不从。

容黎从腰间取下令牌,十足大方的拍在冥焱手中:“拿去!”

这令牌主要作用就是作恶,如今在他手里不过一寻常破铜烂铁,有什么不舍得的。

魔君令牌为方形,牌面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浮雕着张开血盆大口的梼杌、穷奇、混沌、饕餮上古四大凶兽,令牌中间有一小孔,恰似一明珠,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四兽吞珠。

冥焱手持魔君令牌对准箕宿,刹时一束星光从天空射来,像一支利箭穿令孔而过,光束直直钉在二人身后十步开外的一棵人形树上。

“搞半天费这么大的劲,原来破阵关窍就是棵树?”容黎抱怨道,“早知如此,我一剑砍了这些树不就行了。”

冥焱转身走过来,把令牌交还给他,笑道:“若这藏龙阵如此轻易就能解决,又怎能当得起奇阵之称。此阵难就难在,除了要拿到魔君令牌,还需要最后一样难得的东西。”

容黎嗤之以鼻道:“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拥有天魔之力人的血,以血涂树方可破阵。”

容黎:“……”

容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尖锐的刺疼。

渊源就在于他刚刚破土不久,还是一棵小嫩芽时,曾经被蚂蚁钻体啃食过,那百爪挠心般的痛苦,给他幼小心灵印下了强烈阴影。

冥焱劝慰道:“无须太多,一滴便可。”

容黎紧张道:“不行!一滴都不给!”

冥焱没给他反抗的机会,手中化出一根银针,飞身擒住想要溜走的容黎,拉起他的右手食指,以迅雷之势将银针扎在他指肚上。

殷红色的血珠瞬间冒出,冥焱扯着他的手指按在那棵人形树上。

刹那间树体红光大盛,树干上冒出一张诡异的人脸,它发出巨烈的吼叫声,周围千百棵人形树随着一同嚎叫。

待红光熄去,叫声停止,两人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形树,一条蜿蜒山路显现了出来。

冥焱笑道:“此阵破了。”

“滚开!”容黎火冒三丈抽出手,用力朝冥焱胸口击去一掌,冥焱后退一步躲过。

容黎气哄哄吼道:“老匹夫!从现在开始,你我分道扬镳!”

他甩着袖子大步离去,怒气冲天连自己落下东西都没发现。

“魔君且慢,你……”

“闭嘴!别跟着我!”

红影闪入山林隐匿于薄雾中,冥焱走近容黎掉落之物,没想到竟会是本书。

他弯腰拾起,好奇的翻到正面,见书封上赫然写着《那男人真棒》。

……

容黎快步流星般穿梭在蜿蜒山路,他走了好一会,才肯停下来,回头查看山下的动静。

羊肠小道两旁鬼影婆娑,除了萧萧风声和簌簌枝叶声,再没察觉到别的动静,也没见到冥焱老狗的身影。

“哈哈哈,呆子!”

容黎沾沾自喜,继续朝前路疾走,他手上的针口早已愈合。

实际上,冥焱扎他的那下出乎意料的不疼,容黎是故意作出那副怒恨滔滔的模样,为的就是装作与冥焱决裂,他就能名正言顺脱离冥焱的监视。

先行一步,夺得先机。

越深入尸山,温度就越低。

附近的人形树都结了一层寒霜,原本人形树感应活物会有捕食天性,但这一路没有哪棵人形树敢去触容黎的霉头。

偶尔容黎距离哪棵树近些,人形树还能拔地而起仓皇逃离,树身咔咔作响似乎是在颤抖。

容黎纳闷,他先前被困在龙尾时,这些树可没这么胆小。

“…救命…有人吗…”

容黎侧耳凝神,他听见穿林风中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呼救,这声音似乎有些异常的熟悉。

循声赶往声源地,容黎在穿过一大片密林后,借着月光他眼前豁然一黑。

山谷被粘稠的蛛丝层层堆积,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座山谷笼罩,蛛网上黏满了各种各样死状恐怖的生物尸骸,密密麻麻成片的呈现出诡异的绿色油光,还淋淋漓漓不断向下滴落黏稠的绿油,处处散发着死亡腐烂的气息。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涩顺食管回溯口腔,容黎直犯恶心。

他连忙去撑附近那棵人形树,想要吐上一吐,见人形树又有潜逃的趋势,容黎阴沉警告道:“再敢动一下,我马上砍了你。”

刚拔出的根又默默扎了回去,容黎手撑着颤抖的树身一阵干呕。

“救命……”

嗓音嘶哑,呼声渐弱。

悬空的巨大蛛网正中间有一颗蛛丝茧,呼救声正是从茧中传出来的。

容黎捏着眉心,厉声道:“别喊了,你喊的本君脑子疼。”

“魔君?魔君!魔君快救救我!我,我挣脱不开。”

蛛丝茧扯动整张巨网,猛烈的左右晃动起来,像极了一条白胖的虫蛹,“虫蛹”还有一张脸,呆头呆脑又惊慌失措,容黎眯着眼睛仔细瞧,越看越觉得像个熟人。

“墨鱼?”

“是我是我,我是莫钰,魔君快救我!”

容黎忍着恶心避开蛛网,他飞身靠近叹道:“啧啧啧,你怎么会在尸山,还被捆成这副鬼样子?”

莫钰湿红的眼睛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他又惊喜又无奈道:“我来西荒寻蓍草,路遇雷爆才坠落此地,还倒霉掉进这蜘蛛妖的老巢。这蛛网怪异的很,不但挣脱不开,还能喷出蛛丝,稍一碰到就会被它裹成了蛛丝茧。”

路遇雷爆?

莫非是被老匹夫所误伤。

说来可笑,仙君出手误伤自己的仙侍,真是叫人拍手称快。

容黎扶额笑道:“你可是真够倒霉的。”

莫钰激动道:“我以为我死定了,能遇见魔君实在是太好了!”

“我可没说要救你。”容黎唇角微扬,满不在乎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仙界的人。”

“我…我…”希望变失望,莫钰失落垂头。

见人蔫儿吧唧,容黎才摇着扇子笑道:“不过看在你曾为我两次引路的份上,我今日费心救你一回。”

莫钰重燃希望,星星眼激动道:“我就知道魔君是好人!”

“别拿好人形容本君。”

“是是是,你不配。”

容黎:“…”

容黎朝他翻了个白眼,玉骨扇脱手而出飞向莫钰,莫钰慌忙闭眼。

扇气凌冽打在蛛丝茧上发出刺耳的裂帛声,蛛丝茧瞬间四分五裂炸开,蜘蛛网也破了一个大洞,浑身黏着许多粘稠蛛丝的莫钰跌落在地,他连滚带爬冲到容黎身边福身作揖:“谢魔君救命之恩。”

容黎嫌弃他满身脏兮兮,皱着眉捂鼻躲开:“欸,别靠近我,你脏死了。”

莫钰连忙后退一步,抬头看清容黎的脸时,竟一时不忍放声笑了起来:“噗哈哈,魔君你,你的脸,哈哈哈…”

容黎满头疑问:“我的脸怎么了?”

莫钰抱着肚子,笑的浑身颤抖:“像只花猫。”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容黎还没来得及追究自己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大地深处突然一阵颤动,谷里堆积如山的蜘蛛丝,竟疯狂的翻腾了起来。

第10章 第十章

翻腾的蛛丝像沸腾的开水,甚至冒出了无数透明粘稠的气泡。

容黎定睛一看,才发现所谓气泡,竟全是已经发育完全的蜘蛛卵。

蜘蛛卵里蜷缩着淡粉色幼蛛,满坑满谷密密麻麻,莫钰第一个撑不住,捂着肚子呕吐了起来。

容黎方才吐过,本来还能撑一撑,见到莫钰哇啦啦吐的像个喷泉,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也捧着胃吐了起来,直到把酸水吐出来才作罢。

此刻容黎只觉得自己出门忘记查黄历,真是黑 | 道凶日,诸事不利。

莫钰:“魔君、呕——”“我们现在怎么办、呕——”

“我艹、呕——”容黎恨不能立刻送他上青天,“你他妈能不能别对着我吐、呕——”

“对不起、呕——”

“呕——”

容黎闭着眼睛,半晌才止住吐意,他恶狠狠道:“你他妈再吐,本君就把你丢蜘蛛妖老巢去喂幼蛛!”

闻言,莫钰拼命把已经冲到咽喉处的呕吐物给强行压了下去,一双受惊的大眼眼泪汪汪望着容黎。

“…魔君不要…”

容黎心里恨,早知道如此,当初吃了他一了百了,如今也不至于多出这些糟心的事来。

容黎指了指谷中的蛛卵。

“你听好了,这雌蛛妖产卵后,都会休眠至蛛卵孵化时苏醒。而蛛卵孵化需要血气为引,稍后我们通过此谷的时候,你千万要小心别受伤,否则别妄想我会救你这个累赘。”

容黎暗忖,待会到了安全地带,他就把这个累赘丢下,反正他主人就在附近,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莫钰忙不迭点头:“嗯嗯!我一定小心!”

其实,即便全谷的蜘蛛妖同时醒来,也不会是容黎的对手。

但他寻珠心切无心恋战,况且此处动静搞得太大,说不定还会引来其他邪物,藏龙阵里面养了多少邪物还未可知,容黎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要想在结满蛛网的蜘蛛谷中全身而退,就必须沿着一根腕口粗的葎草走到谷对面。

途中既要保持平衡,不至于掉下去,还要避开蛛丝和周围的葎草倒刺,以免划伤皮肤。

容黎率先跳上去打头阵,莫钰紧随其后,他亦步亦趋十分小心。

就在两人顺利行至路程一半的时候,容黎忽然听见背后的莫钰惊呼了一声,他连忙回头看见莫钰眼中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莫钰的手抱着胳膊似乎极力按压着什么。

容黎忙问:“出什么事了?”

莫钰带着哭腔说:“我、我被葎草划伤了手臂!”

血液透过指缝渗了出来,一滴滴滚落下去,滴在万千蛛卵中。

容黎痛心疾呼:“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话音刚落,谷中便响起了“噼啪”的爆裂声。随之传来的,便是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爪爬声。

两人硬着头皮往下看,只见数不清的幼蛛从卵壳中爬出来。

它们通体肉粉色,长着尖利的獠牙,正以极快的速度,顺着蛛网和葎草朝他们爪爬了过来。

满目尽是尖细的,长着倒刺的蜘蛛腿,二人胃中又是一阵翻腾。

尤其是莫钰,从温室里的果子,长成温室里的小仙,头一次遇见这阵仗,恐惧到近乎窒息,身体都软了大半,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见状,容黎祭出玉骨扇打头阵,唰唰清理眼前的蛛网。

他飞身接住半晕过去的莫钰,使劲按压莫钰右手的中冲穴,见莫钰痛呼出声清醒过来,才气极骂道:“废物!老匹夫怎么教导出你这么个胆小鼠辈!”

容黎无奈将外袍脱下,兜头罩住莫钰:“这袍子是用神鸟火凤的凤羽制成的,能保你暂时不被蜘蛛妖咬伤。记得打个结界抵挡一会儿,本君可没空再救你第三次!”

说罢便将莫钰丢出谷,他手持玉骨扇,旋风入谷斩杀幼蛛妖群。

一时间谷中惨状犹如修罗地狱。

血肉横飞,血光冲天,无数幼蛛妖的断肢残尸飞溅到莫钰身边,莫钰不知道谷中情形如何,只能张开结界阻挡部分爬出谷的幼蛛妖群的袭击。

容黎挥一扇便可斩杀数百幼蛛妖,却奈何幼蛛妖源源不断从卵壳中爬出来。

谷深千尺,可想而知下面还有多少亟待破卵的幼蛛妖。

容黎此刻疲乏的很,无心恋战的他想要速战速决,也真难为弑天把这种杂碎搜罗到藏龙阵中,防外人也就罢了,竟连他这个“内人”也一并防着,真是无差别对待的一把好手。

突然,幽幽深谷中传出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幼蛛妖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再齐齐攻击容黎,而是从谷底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涌出,伴随着一股黑雾升腾,一只庞然八爪大怪物伴着浓雾从谷底爬了出来。

雌蜘蛛妖眼冒红光,鼻喷黑雾,口中还不断流下绿色的毒液,毒液所滴之处会瞬间腐蚀出一个空洞,可见毒性之强。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雌蜘蛛妖竟还在源源不断地产卵,卵落成蛛,俨然开启了无尽模式。

容黎受够了,他悬浮半空,眸中滔天怒火似火山喷涌,墨发纷飞又似绸缎般滚滚飞舞,像极了暗夜中的精魅。

他收起玉骨扇,醉影剑瞬间出鞘,通体赤色光华,又受到天魔神力的滋养,杀戮之气顿时肆意嚣张。

蜘蛛妖群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雌蜘蛛妖朝容黎口喷毒液蛛丝,无数幼蛛妖也张牙舞爪朝他飞扑过去,容黎被它们团团围住慢慢化成一个硕大的蛛茧。

“魔君————!”

快要支撑不住结界的莫钰看到这一幕,顿觉五雷轰鼎!

突然!

蛛茧通体由内而外爆发出耀眼炫目的赤色光芒,一时间天地失色,狂风呼啸,无数蜘蛛妖化为血水,山谷下起了一场瓢泼血雨。

容黎毫发无伤的持剑飞扑向雌蜘蛛妖,硬生生砍下了它的头颅,庞然大物瞬间倒塌。

“太好了你没事!”莫钰看见容黎似天神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没忍住眼泪奔扑向容黎。

“别靠近我!”容黎用手指抵着他的额头防止他靠近,蹙着双眉无比嫌弃道,“你脏死了,我的外袍都被你弄脏了,记得洗干净了再还我。”

“嗯嗯。”莫钰忙不迭点头,此时此刻的容黎,俨然已经成为他第二崇拜之人,当然他的本命当属冥焱帝君。

莫钰不得不承认,哪怕容黎是魔族之君,但方才的神采不输神祇。

容黎受不了莫钰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于是将他提溜到一处看似安全的高地上,他拍了拍手上的脏污。

“如今你帮我两次,我也救了你两次,你我之间情义两消,我也就没有义务带着你继续赶路了。你那位好帝君也在尸山,你就在这里暂且等他罢。”

莫钰听闻十分兴奋:“真的吗!帝君也在这里?那君上怎么没与帝君同行?”

“笑话,仙魔两派,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会啊,都说魔族十恶不赦,可是魔君救我两次,在我心里魔君同仙族一样,心有大义,是个好人!”

“啧啧啧。”容黎冷笑道,“老子杀人如麻的时候,你还连个果子都不是。”

“啊这…”莫钰一时语塞。

容黎知道他怕了,沉声道:“所以说,别跟着我,否则我一时兴起拿你祭祖。”

莫钰嘴巴突然张的老大,大到能吞进个鸡蛋。

容黎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刚想要安抚,却见莫钰突然伸手扯住自己,又听见他惊呼一声“小心!”

背后阴风乍起,容黎猛一回头。

尖利蛛螯直直朝他刺了过来,就在螯针快要刺到他时,先前的那棵人形树飞扑挡在他身前。

容黎只听见咔嚓一声,蛛螯已将人形树拦腰斩断。

紧接着,一道寒光劈向偷袭者,庞然大物被劈成两半,瞬间丢了性命。

莫钰欣喜大喊:“帝君!”

冥焱慢慢落在二人面前,他赶到时就看见雄蜘蛛妖正要暗算容黎,只是没想到莫钰也会在这里。

莫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坠山遇险,容黎又是如何挺身救他,桩桩件件,说了个干净。

冥焱听完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投向了容黎。

容黎蹲下查看替他挡了一劫的人形树,被劈为两段的人形树已经没了生气,树体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荧光,荧光慢慢汇聚一处,化作了一只荧光的蝴蝶。

它扑闪着蝶翅,围着容黎翩然飞舞。

容黎伸出了右手,蝴蝶落于他掌心。

“为什么要救我?”

蝴蝶逗留了片刻,又扇着翅膀飞远,它飞向漆黑的夜空,渐渐消失不见,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容黎再次看向倒地的人形树,树干上赫然有一处简单的蝴蝶图案。

回想起先前自己想要呕吐时,他用来支撑的人形树上就有这个图案。

“墨鱼,四周的人形树上,是否有蝴蝶的图案?”

莫钰听话的跑出去确认,过了一会儿,他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没有啊,那些树上什么图案都没有。”

“噢,是吗…”

容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悲伤。

似乎有那么一瞬,他透过荧蝶的翅膀,看见了不曾见过的画面。

只不过。

那画面转瞬即逝,再回想时,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冥焱有些意外。

他熟悉历任魔君的各种神情。

有狂妄,有阴狠,有狡诈,还有不甘…

可唯独,他不曾见过悲悯。

但刚刚,容黎眸底似乎闪过一丝名为悲悯的光。

只可惜,那束光转瞬即逝。

容黎的指尖亮起一抹猩红,猩红化为一道火光,流窜到枯败的人形木上。刹那间,木体化为一滩灰白的木灰。

他随手抓了把木灰,白光闪过掌心多了粒木丸,他取出贴身的乾坤袋,蓦然发现袋身不知何时松开了一个小口。

容黎把木丸丢了进去,又不放心的翻了翻,他拧着眉毛,小声嘟囔道:“哎?我书呢?”

冥焱掌心闪过一道青光,向来清冷的嗓音夹杂着三分笑意:“魔君是在找这本吗?”

《那个男人真棒》静静地躺在冥焱的手掌上,书名六个字像是六把刀子,刀刀扎在容黎的心头肉上。

容黎小脸憋得通红,连忙否认:“这不是我的!”他臊的恨不能钻入乾坤袋,来逃避这个尴尬的时刻。

冥焱丝毫不留余地,漫不经心的补刀:“魔君的爱好,很奇特。”

容黎梗着脖子吼道:“我都说了不是我的!!!”

莫钰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是什么书呀?”

冥焱笑道:“给你看看。”

莫钰刚要接,容黎炸毛般夺过话本,盯着莫钰恨声道:“看个屁!”

莫钰慌忙后退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

容黎气极,手中的话本瞬间炸为齑粉,随风飘洒了出去。

莫钰看着气冲冲的容黎,抱起凤袍遮住脸偷笑,没忍住出声提醒他:“魔君,方才艰险,未来的及说,其实你的脸…”

肩膀突然被帝君按住,莫钰一愣,硬是把嗓子眼里的话给活活憋了下去。

“我的脸怎么了?”

“呃…这个…”莫钰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觑着眼睛看向冥焱。

冥焱则不紧不慢的回道:“莫钰他是想说,魔君艳绝天下。”

“啊,对对对…”莫钰忙不迭点头称是。

“废话!”容黎盯着冥焱,像头发怒的小豹子,“从现在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分道扬镳!”

冥焱却道:“这藏龙阵只有一条路。”

容黎转身走了回来,毫不犹豫走到冥焱身前,伸手揪住冥焱的衣领,他咬牙切齿道:“你耍我!还故意躲着不出现,是在暗中观察我是吗!”

“那倒没有。”冥焱难得好脾气的笑道,“主要是因为话本内容太过精彩,所以本君路上才耽搁了点时辰。”

“你看了?”

“看了。”

“看完了?”

“嗯。”

“流氓!”

“比起书中所写,本君内敛多了。”

“……”

世人皆说冥焱帝君正容亢色,浩气凛然,是九重天最一本正经的神仙。

可容黎却觉得,冥焱是他见过的最坏心眼,最老不正经的混蛋。

既然他惹不起,也躲不起这个混蛋,那就不如充分利用这个混蛋打怪。

一旦想通,容黎便不再理会主仆二人,自顾自埋头朝前路走去。

三人处于龙身,注定一路波折。

毒蝎精、恶狼犬、五毒蝮、千足蜈蚣…这藏龙阵颇有当年万魔窟之风。

容黎先前只是除去了蜘蛛妖这盘“开胃菜”,后续嗜血而来的“硬菜”,才是藏龙阵攻阵的重头戏。

只是万魔窟时,容黎只顾疲于奔命。

而此刻,他两腿交叠,靠着人形树,吃着酸梅,瞧着热闹,还时不时的评头论足几句。

“呦!帝君好身手。”

“唉!帝君小心身后。”

“啧啧啧,太慢了。这要是本君,三招之内准拿下这厮。”

冥焱正在斩杀三头乌,一只长着三颗脑袋,到处喷火的巨型鸟魔。

莫钰心疼自家帝君,眼巴巴的望着容黎:“魔君一同御敌,岂不是事半功倍?”

“非也非也。”容黎惬意的摇着玉骨扇,又丢了颗酸梅到嘴里,含混不清道,“我可不能抢你家帝君的风头。”

容黎的小算盘,打的丁当当响。

他来尸山是为寻珠,如果注定摆脱不了冥焱,那就让冥焱在途中多耗费一些修为。

待他找到五元珠时,冥焱若难为他,再起纷争,他也能多几成胜算。

天色渐白,伴随三声凄厉鸟鸣,藏龙阵龙身的攻阵破了。

容黎揉了揉惺忪睡眼,见冥焱神色如常衣冠整洁的立于身前,他手中的轩辕剑正隐隐发出血光。

不远处,满地烂尸碎骨,血染遍野。

容黎伸出大拇指,不走心的恭维道:“帝君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走吧。”冥焱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毫无彻夜除妖后的疲惫。

莫钰却脸色慌张,急切的跑到冥焱身侧,拉起他的右手手臂,音色颤抖道:“君上受伤了!”

容黎定睛一看,果然,冥焱的右臂衣袖正向外渗血,青色衣料伴着血渍化为浓浓的紫色,可见伤的不轻。

莫钰急躁的撩起冥焱的袖袍,只见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赫然两个犬齿□□,深可见骨,十分可怖。

莫钰急出哭声:“这可如何是好…”

冥焱默默抽出手臂,衣袖重新掩住伤口,语气淡然无波:“无碍,休养几日即可。”

容黎翻了个白眼,碍于先前这人救过自己,他不情不愿地从乾坤袋中取出金疮药,然后丢了过去。

“抹上吧,我魔族神药,一日便能好。”

“多谢魔君!”莫钰接过金疮药,刚要扒下药瓶上的软木塞,冥焱帝君却从他手里拿走了药瓶。

“有劳魔君帮本君上药。”冥焱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容黎:“你有病?”

冥焱:“你有药。”

容黎:“爱用用。”

冥焱:“本君此行的目的,原是为封印四凶,只可惜我现下负伤,今日怕是难成大业。既如此,莫钰,我们还是现行离开吧。”

莫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容黎则面露喜色,声音也轻快许多:“帝君好走不送啊!”

冥焱接着说道:“四凶此刻很可能正蹲在弑天坟头,魔君前去祭祖,顺便也可同它们切磋切磋。”

容黎深吸一口气,十分没有骨气道:“劳烦帝君捋下袖子。”

上药的过程堪比上刑,容黎一边涂药,一边用力按压伤口,就怕冥焱感受不到痛疼。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因为他的蹂躏也再度渗血。

冥焱却是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清清冷冷,端端肃肃,堪比明月。

容黎暗暗纳闷,他的心肠怎么会比妖魔还硬。这种程度的伤,哪怕轮到自己,也不见得大气不喘。

他真想看一看,这人眉目蒙尘时的模样。

……

尸山之巅,是弑天的坟冢。

容黎此刻身陷藏龙阵,那么尸山之巅很可能就是龙首处。

他有种直觉,五元珠就藏在坟冢里。

三人行至山坳处,眼前豁然出现三条岔路。

莫钰在三条路入口前来回徘徊,纳闷道:“三条路,莫非是让我们一人一条?”

冥焱:“并不是,此为三叉戟,两条死路,一条生路,选对了便可出阵,选错了便是九死一生。”

莫钰哭丧着脸:“这也太难了吧。”

容黎更是头疼。

弑天坑天坑地,连自己人都坑。如果可以,他真想撅了弑天的坟头,顺便再挫个骨,扬个灰,怕也难消他此刻的心头之恨。

容黎试探道:“该怎么走,帝君一定有眉目了吧?”

冥焱慢悠悠道:“并没有,随便选一条走吧。”

容黎:“……”

冥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慢条斯理道:“既然是魔族的地界,魔君就来指条明路吧。”

容黎想着,反正横竖也无解,不如碰碰运气,虽说这两日他气运不顺,但时来运转也未可知啊。

于是他大手一挥,指着中间那条路说:“就它了。”

三人刚要动身,先前飞走的荧光蝴蝶翩翩而至,它绕着容黎飞了三圈,然后振翅飞入左侧岔路。

莫钰兴奋大喊:“它在给我们引路吧!”

冥焱微微颔首:“似乎如此,魔君认为呢?”

容黎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于是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大步迈进左侧岔路。

周围景色瞬间改变。

容黎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处巨大的山洞中,洞中有用鲛人尸油制成的长明灯,一眼望去洞内灯火通明,只是阴风不减。

一道悬崖峭壁将山洞一分为二,中间仅用一道玉阶相连。

悬崖对面是建制恢宏的宫殿群,容黎越看越觉得十分熟悉。

正犹疑不决间,冥焱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天宫。”

莫钰手指东方,惊讶地喊道:“那不是奉元殿吗?竟连扶桑树都有!”

原来如此!容黎顿悟。

弑天本就有覆天之心,于是在尸山内里打造了与天宫一般无二的宫殿群。

五元珠极有可能,就藏在这宫殿群中的某一处。

容黎不顾其他,飞身前往洞底“天宫”,他记得天宫以天罡、地煞纵横排列。

先前天宫赴宴,莫钰也曾告诉过他,云霄殿就在天罡、地煞的交汇点,而吐龙珠就在云霄殿,那么极有可能五元珠也在洞底“云霄殿”中。

他必须要赶在冥焱之前找到五元珠。

突然,容黎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兽吼。他一转头,便见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凶,将主仆二人团团包围。

当初,弑天能兴风作浪,搅得三界不得安宁,除却自身魔力强大之外,更少不了四凶的邪恶加持。

传闻四凶力合之时,并不比弑天差多少。

冥焱斩杀弑天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奋力压制,才将四凶勉强困于尸山。

但由于四凶是天道轮回而生,身不死,魂不灭,唯有以力镇压。所以冥焱在尸山打了无量封印咒,将四凶封印了十几万年。

如今,四凶竟也毫无征兆的冲破封印了。

容黎心中窃喜,真是天助我也,即便四凶打不死冥焱,也足够帮他拖延些许时间了。

容黎赶到洞底“云霄殿”,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抬眼便看见正对面的高台上,果真放有一把鎏金九龙椅。

但与真正的九龙椅不同的是,椅背上面的吐龙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五颗呈现金、紫、青、赤、黑光芒的宝珠。

五元珠!

竟真的被他找到了!

容黎飞身上前取珠,扣了半天也没扣下一颗。于是他凝神静气,托着下巴,绕着九龙椅走了两圈。

细看之下果然别有洞天,九龙椅的扶手上有个方形内嵌图案,同他的魔君令牌别无一二。

容黎连忙摘下腰间令牌,将它轻轻阖了上去。

嵌合不久,九龙椅上盘旋的九条龙竟然游动了起来,紧接着“咔咔”五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五元珠从嵌孔里逐一滚落了下来。

容黎一一接住宝珠,将它们收入乾坤袋中,又不忘取走魔君令牌,这才飞出“云霄殿”,朝着洞顶那束光飞去。

就在他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巨吼!

“容黎————”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容黎心底一颤,回头见四凶正在疯狂攻击主仆二人。

冥焱手持轩辕神剑,一边奋力抵抗凶兽,一边将莫钰护在怀里。

想来冥焱破攻阵时,已经消耗了大量修为。此时手臂带伤,却还要分神保护一个拖油瓶,斗法中他明显有些神力不济。

容黎突然意识到,想要除掉冥焱帝君,此刻就是个万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他与四凶携手共敌,那便有了足足八成的胜算。

蠢蠢欲动之时,却很快偃旗息鼓。

容黎虽为魔君,并非仗义之士,但曾受教于师父,也懂得知恩图报。

老匹夫虽碍眼,好歹也曾救他两次。罢了,暂且留老匹夫一命。

反正他已拥有五元珠,待他夺到昆仑鼎,炼化出混沌珠,获得无上魔力时,再和老匹夫认认真真,公平公道地打一场。

轰!!!

意料之外的爆破声。

容黎再次回头,身后战场以冥焱为中心,旋起了一股金色风暴,四凶嚎叫着,被风暴瞬间击飞,狠狠摔在洞壁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金色风暴逐渐席卷整座山洞,洞底“天宫”一百零八座宫殿,皆毁于一旦。

断垣残瓦,飞沙走砾。容黎也差点被风暴卷走,幸而他及时张开结界,才得以免遭一劫。

风暴渐渐平息,容黎定睛一看。

一条通体鳞片呈墨玉般色泽的巨龙,强势的盘踞在废墟之上,一双龙眼怒火滔天,正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自己。

容黎不会读心术,但他愣是从龙眼里砸摸出一句警告。

【你死定了!】

上古时期,龙族也属残暴一族。若非伏羲大帝将其驯化,世间必定还要再多一凶。

容黎“咯噔”咽了口口水,后背嗖嗖冒着凉气。

四凶在经历重创后,又逐渐恢复了神智。它们从四个方向攻击玄龙,场面又再度暴力混乱起来。

容黎没心情看热闹,他脚底抹油般,趁乱加速逃出洞口。

阴雾缭绕,白雪皑皑。

脚下哪里还有什么洞穴,容黎分明已经身处尸山阎罗峰的峰顶,站在了弑天老祖的坟冢前。

此地也是他的诞生地。

他没时间祭祖,更没时间怀旧。

容黎迫切想离开尸山,然而天不遂人愿,山体突然震颤不已,他心中直呼大事不妙。

正想着,一道黑影似闪电般冲破山体,一尊庞然大物挡在他身前,直接堵住了他下山的路。

只见玄龙嘴咬梼杌,左前爪狠狠按住饕餮,龙尾死死卷住奄奄一息的混沌、穷奇二凶。

龙鼻喷出的灼热白雾,直接打在容黎的脸上。

容黎一跃而起,落在数十米开外,他防备的盯着玄龙,却发现龙身大小伤痕无数,龙血顺着龙鳞潺潺流下,可见洞内战况有多惨烈。

“魔君怎能抛下我们,自己先逃了出来!”莫钰从龙背上跳下来,瞪着容黎愤懑不平。

“笑话!”容黎不屑道,“一路同行非本君所愿,妖是他要除,四凶冲他去,本君凭什么要帮他。”

“你!”莫钰气极,“你不仗义!”

容黎冷笑道:“本君是魔族之君,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本君会同仙族同仇敌忾。”

莫钰:“我为你引路,你便愿意救我。那君上救你两次,你怎能弃他不顾!”

“呵~”容黎淡淡道,“本君愿意。”

“莫钰退下。”玄龙吐出重伤的梼杌以爪钳制,它盯着容黎冷冷道,“待会再同你算账。”

容黎:“…”

丢下狠话,玄龙便带着四凶直冲云霄。

顷刻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一道黑影似闪电般疾速劈下,瞬间山石破碎,泥土四溅,四凶已被它狠狠嵌入了山体之中。

金光乍现,黑龙再次化为冥焱的模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封!”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

“——封!”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

“——封!”

冥焱接连打出乾坤印、风雷印、阴阳印,终于将四凶重新封印于尸山。

冥焱施封期间,容黎也没闲着。

他以飞快的速度,瞬移至尸水河。

他并不想与老匹夫发生正面冲突,毕竟尸山一行,他发现冥焱强悍到不知边际。如若两人真的交手,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尸水河面,容黎一路忐忑,直到他无意看到水中倒影时,不安瞬间化为满腔愤怒。

怪不得先前老匹夫假装好心替他擦拭唇角,原来帮他是假,把不知是哪里弄来的墨汁,给他涂个大花脸才是真。

想起这一路,无端成为他们主仆二人的笑柄,容黎恨不能立刻反杀回去。

“老匹夫你等着!”容黎一边擦脸,一边暗自咬牙,“待本君修成至上魔力,先罚你做一阵子洗脚婢,再先|奸|后杀,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前方不远处,便是尸水河的出口。希望就在眼前,容黎松了口气。

就在他暗暗高兴的时候,一道青光似流星般滑落。再定睛一看,冥焱正孑然一身立于出口的界碑上。

身形挺拔,睥睨众生。

收拾完四凶,却仍能抢先一步。

冥焱他,太变态了!

如今之计,唯有迎战,别无他法。

容黎硬着头皮,轻巧的掠至冥焱身前,镇定自若上下打量着他。

发丝未乱,蓝袍周正。除去先前战斗时衣袖破损,他身上竟完全看不出与四凶战斗过的痕迹。

四周不见莫钰身影,想必他已返九重天。

冥焱冷冷道:“交出来。”

容黎警惕的望着他,面上却一脸茫然的问:“交什么呀?”

冥焱反感他的明知故问,于是俊眉皱起,厉声道:“你若老实交出,本君尚可饶你一命,倘若负隅顽抗,那就休怪本君手下无情!”

容黎破罐子破摔,微微一笑道:“要打就打,废话颇多。”

说罢祭出醉影剑,直逼冥焱门面。他身轻如燕,迅疾似闪电。

冥焱料到他会出手,于是身形一闪,躲开攻势的同时,单手握住容黎持剑的手腕。

一股凌厉之气,刹那间灌入容黎的五脏六腑。

容黎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他一脚踢开冥焱的手。

在空中翻转几圈后,他犹如凭空消失一般,下一秒却突然出现在冥焱身后,醉影剑直击冥焱心脏处。

“叮——”的一声。

醉影轩辕两剑相交,两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彼此的剑碰撞在一起,两两相当,竟将两人同时击飞。

容黎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望着对面同样狼狈的冥焱,心中暗暗窃喜。

果然!老匹夫神力受创!

如今两人法力不相上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容黎粲然一笑,眸光皎洁动人,他心生一计,翻身飞向附近的狮驼峰。

狮驼峰林木茂盛,可供掩护。

峰内妖兽毒物众多,也可供他驱使,是个适合斗法的绝佳之地。

冥焱紧随其后。

一红一蓝,隔空斗法,犹如两条紧密交缠的长虹。

容黎身法如鬼似魅,穿梭在树林之中。随身的玉骨扇疾旋,带起一阵阵妖风,竟将万千林叶化作利刃,簌簌飞击冥焱门面。

冥焱则凌空挽起数朵剑花,剑气似铜墙铁壁般挡住他的叶刃攻势,下一刻剑气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无数叶刃击了个粉碎。

待叶尘散尽,林中却已不见容黎的影子。

那抹红在林子里本该是最显眼的,如今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少顷,榉木枝头,红衣翩翩,以叶为笛,绮丽之音不绝于耳。

伴随叶音,无数毒虫邪兽蜂拥而至,朝着冥焱群起攻之。

曲曲蝼蚁之辈,并不足以撼动冥焱。但数量之众,却足以拖一拖他,并搅乱他的视线。从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容黎低估了冥焱此刻的实力,哪怕在尸山折损了半身修为,也不至于被蜉蝣绊住脚步半分。

于是伴随林中一道寒光,冥焱瞬移至容黎身前,趁其不备将人用身体锁在树上,居高临下逼视着他:“魔君总喜欢做这种投机取巧之事吗?”

容黎双手死死抵住冥焱的胸膛,挑衅道:“你管得着吗,这叫战术,懂?”

“比起前几任魔君。”冥焱毫不留情道,“你确实逊色多了。”

自古以来,真男人,最怕说不行!

身居魔君之位,容黎纯属赶鸭子上架。

继位前,他受尽嘲讽。

继位后,他又任人白眼。

世人皆知他是个半吊子魔君,可若不是为了寻找师父,他根本就不稀罕这个魔君之位。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冥焱此言,着实伤了他的自尊心。

“我真厌弃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容黎凤眼冒火,额间慢慢浮现出那朵异常妖艳的曼殊沙华,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魔气,身下的榉木枝干瞬间化为枯木。

“咔嚓”一声,枯木承不住二人重量断裂开来,容黎趁机逃出冥焱的掣肘,翻身跃上一参天巨树之上。

容黎指着他鼻子骂道:“就你磊落!你这个阳奉阴违的卑鄙小人!我问你,我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你干的!”

冥焱落在他身前,扬起袖子上的污渍淡淡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魔君不是也认可这个道理吗。”

“闭嘴吧你!”容黎恨道,“就你理由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就不信我拼了自己一身魔骨,还杀不了你这个半截子废物!”

他孤注一掷,将全身魔力统统注入右掌,猛地朝冥焱击了过去,冥焱后退半步推掌迎击。

两掌相接时,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伴随无数赤青雷电爆向云霄。

林木花草,毒虫走兽,皆被吸入爆炸导致的巨大风暴中,通通都被绞为碎片。

一时间遮天蔽日,宛如末日来临。

待风暴过去,尘埃落定,狮驼峰竟被活活削去了一半。

而容黎和冥焱两人,此刻却也不见踪影。

第13章 第十三章

酸疼感直达四肢百骸,体内真气延经脉胡乱游走,容黎痛苦的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起初有些许模糊,他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浑身上下湿冷难耐。待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陌生的山林中,此刻他的半边身子竟浸泡在河水里。

容黎艰难的爬起身,浑身湿漉漉的挪到一处草地上。席地打坐,凝神调息,运气吐纳之间贯通经络,他体内的真气这才得以正常游走。

只是他头疼欲裂。

容黎梳理混乱的思绪,回想起先前他与冥焱斗法,两人孤注一掷打出一掌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看来,他在昏迷后落入了河中,然后随着水流被冲来了此处。

衣衫尽湿,黏黏糊糊的感觉让容黎顿觉恶心,于是他捏了个烘干决。

水珠从发丝滑落,顺着脸颊滴了下去。

卧槽!!!

烘干决怎么不管用!!!

他又尝试了一次。

依旧无用!!!

再尝试些别的法术。

统统不行!!!!!!

“不好!五元珠!”

容黎翻遍全身,乾坤袋竟也不知所踪,更别提装在里面的五元珠了。

容黎魔力尽丧,宝物丢失,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冥焱!!!!!!”

“我干你八辈祖宗!!!!!!”

魔族向来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教义,但容黎此时无比确认自己流年不利。

不知一身魔力何时恢复,无奈之下,他只好延河流方向逆流而上,一则寻五元珠,二则寻回去的线索。

皓月当空,星华如洗。

不远处的瀑布飞流直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大轰鸣声。

容黎行至瀑布处,见千尺银河倾泻入潭,他想自己定是从悬崖上落下来的。

倘若平时,他轻轻一掠,就可以登顶,现如今他不得不去观察,哪里更适合攀爬上山。

水雾缭绕,珠花四溅。

水帘之后似乎正漂浮着什么,容黎二话不说跳入水中,他像一条鱼儿般,朝水帘后方游了过去。

待他钻入水帘,看清楚漂浮物后,一股爽利感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

“老匹夫,你也有今天!!”

“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

冥焱仰面漂浮于水面,他眉头紧锁,双眼紧闭,英挺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泛着青白,唇角一抹蜿蜒血色。

昏迷的人褪去亢色,竟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容黎用手指抹去他唇角的血迹,抱起他的头一把按进水里,按了半天也不见人挣扎,一点反应都没有,容黎甚觉无聊。

“水里无趣,咋们上岸,我们俩慢慢玩。”

容黎将冥焱单手拖上岸,沿途留下一片拖行的痕迹,他将人随意丢在草地上,然后跨坐在冥焱的肚子上。

“怎么玩你呢?”容黎撩了一下黏在额前的湿发,他拍打着冥焱棱角分明的脸,“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让你付出最多,怎么让我最畅快。”

冥焱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摆布。

“凌迟怎么样。”

容黎拉开冥焱的衣襟,伸手摸了摸他结实有力,又肌理分明的胸膛。

容黎轻笑道:“一刀,一刀,又一刀,剜上三千刀,剜掉你这身好皮囊,再慢慢折断你这身硬骨头,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冥焱毫无回应,胸膛一起一伏,证明他还活着。

容黎一身艳红,浑身湿透,额间曼殊沙华蹁跹,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犹如暗夜里的艳鬼。

他猛的朝冥焱的胸口重扣一击。

凌迟前,要重扣受刑人胸口三次,方能使心脏缩紧,使受刑人不至于在行刑中,因失血过多而亡。

凌迟之法,就在于让受刑人极其痛苦的同时,还要保证受刑人死于受刑时的最后一刀。

俗称,剜心之痛。

容黎又朝冥焱胸口重扣了一击,力道比第一次大了很多。

“什么狗屁帝君,狗屎战神,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说罢,又是重重一击。

冥焱“呕——”的从喉咙里喷出一口河水。

容黎躲闪不及,河水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

愣了又愣,水沿着下巴滴落,容黎反应过来的同时,高高挥起了拳头,刚要狠狠落下去,冥焱的眼皮动了动,竟慢慢悠悠苏醒了过来。

容黎:“……”

冥焱:“……”

两人大眼瞪大眼,颇有地老天荒的架势。

“你…”容黎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他实在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很危险,非常危险,危险值爆表。

倘若冥焱同他一样神力丧尽,那他起码还能靠肉搏拯救一下自己。

倘若冥焱运气好神力尚存,那他可能就真的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该怎么办?

容黎心想,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冥焱甫一睁眼,就见一红衣“美人”,骑坐在他的小腹之上。

“美人”一手撑着他右胸,一手紧握成拳呈出击状,见自己醒来,“美人”似乎因惊喜过度,整个人呈完全的僵化状态。

此情此景,冥焱迅速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失足落水,导致了昏迷不醒,而“美人”施以援手,亲手敲出他气管中的水。否则,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美人”太过豪放,竟然扒了他的上衣。

冥焱有些想不通此为何意,但平生第一次与异性这般亲昵接触,他还是慢慢地涨红了脸。

茫然,惊讶,兴奋……

容黎还是第一次在冥焱脸上见识到如此丰富的表情,那么此刻的他满脸通红,应该是因为愤怒吧。

容黎:“你…”

冥焱却打断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我必当涌泉相报!”

容黎一口老血没差点喷出来。

姑娘?

谁?

谁是姑娘???

容黎试探性的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冥焱一双眼睛明亮且诚挚,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继而脸又红了红,别开眼睛道:“姑娘还是从我身上下来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我还未成亲,但尚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

“闭嘴!”容黎惊呆了,这话痨是谁,莫非九天战神还能被夺舍???

他连忙去摸冥焱的额头:“你是烧糊涂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你不认识我了?”

冥焱不知“美人”为何恼羞成怒,且丝毫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的意思,甚至于还在不断对着他的身子上下其手,实在是有伤风化极了。

于是他只好坐起身,然后抱起“美人”,将他轻轻放在草地上。

又低头将自己散乱的衣袍整理妥帖,才对满脸黑线的“美人”道:“像姑娘这般的好容貌,人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可我的确不曾见过姑娘,姑娘或许是认错人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嗯…”冥焱蹙眉苦闷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我知道自己是名除妖师。”

容黎:“…”神他妈的除妖师!

忘了自己身份不说,还给自己胡编了一个新的身份,真不愧是战神,连缺心眼都缺的如此与众不同。

若不是他随身佩的轩辕剑还在,容黎真心怀疑眼前这个傻子,其实只是个和冥焱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

有趣,真有趣。

容黎由衷感慨人世间世事无常,竟能让一代魔君变成个废物,让九天战神变成了一个傻子。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冥焱焦急道:“姑娘,夜露深重,又是深山巨林,你还是不要自己赶夜路的好。不如你留下来,我可以保护你,过了今夜,明日一早,我便护送你出林。”

见容黎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着身体,衬托出他姣好的身形,冥焱赶紧别开眼,脸红着提醒道:“姑娘的衣衫湿了,我帮你烘干可好?我会烘干术,很快就好了。”

“烘干术?”容黎回头,心想莫非这厮的神力还在。

“是啊。”冥焱献宝似的捏决将身体和衣服烘干,笑嘻嘻道,“姑娘你瞧,这不就好了。”

“喂,我说你啊!”容黎握紧拳头,气急败坏道,“从方才开始你就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你是不是瞎啊!老子纯爷们!!!”

说完他用力拽过冥焱的手,狠狠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我我我我我…”

冥焱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两片薄唇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抱、抱歉,这位小兄弟,方才、方才我多有得罪,还请你谅解一二,主要是你实在是…”

“太美了”三个字,冥焱说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其实…”容黎见他虽失忆,但却法力尚存,不由得心生一计,想要一石三鸟。

容黎既要报复冥焱处处针对自己,破坏自己的好事。

又要报复冥焱将他错认成女人,践踏了他的男人尊严。

还要借冥焱的力量,争取早日回到魔族闭关修炼,也便早日寻回丢失的五元珠。

冥焱见他欲言又止,顿时好奇心上来了:“其实什么?”

容黎一改气恼的模样,换上一脸深情款款,颇为为难道:“你想知道吗?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毕竟你落水皆是因为我。”

“你说,我想知道。”冥焱满脸肯定的神情。

容黎回身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即使比他还矮半个头,却丝毫不影响容黎的即兴发挥。

他拍着冥焱的肩头,故作悲伤道:“其实你我熟识已久,只是你同我赌气,才跑出来寻死,我估摸着你大概是失忆了,独独把我给忘了。”

冥焱被他抱着,浑身僵硬道:“…我…你,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姓阙名德,字忻言。”

“你是我的男妾。”

第14章 第十四章

怀里的男人瞬间僵住,似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容黎用力憋笑,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好半晌,冥焱才用力推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沉声反驳道:“兄台,人可以乱抱,话不能乱说,我只是失忆,并非是失智,先不说常人怎会以‘缺德’‘缺心眼’为名,就你说我是你的男妾,你可有证据证明?”

容黎一愣,他没料到失忆后的冥焱,虽然看起来傻兮兮的,逻辑倒还是清晰的很,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电光火石间,冥焱尸山化龙的情景,在容黎的脑海中闪现,他曾注意到冥焱龙尾有块特殊的红色龙鳞。

倘若他猜的不错,那么……

容黎紧紧盯着冥焱,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通,眼神最终锁定在他腰腹处,眯着眼睛笑的像只狐狸。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屁|股上有块红色胎记,是也不是?”

冥焱脸上表情闪过一瞬间的空白,继而变成了酱紫色,好似蒸腾着徐徐热气,豆大的汗珠沿着俊逸的脸颊滑落,他唇角抖动了半天,终究是不置一语,倒是拢紧了袍子,大步退了三步。

信口胡诌却歪打正着,见人如遭五雷轰顶,容黎笑的更加肆意,连肩膀都跟着颤动。

他趁热打铁揶揄道:“若非你我关系匪浅,我又怎会知你身上的隐秘。阙德啊,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

冥焱眉头一跳,连忙出声阻拦道:“你还是叫我忻言吧。”

“好好好。”容黎眉开眼笑道,“都听你的,我的好忻言。”他做足了体贴入微的模样。

冥焱却依旧将信将疑:“我怎会、怎会、大丈夫又怎会委身他人做妾?”

“因为爱情。”

容黎佯装叹了口气,上前三步握住冥焱湿冷的手,回想起曾经粗略扫了一眼《那男人真棒》的话本剧情,他张口就编道:

“三年前,我府中有妖作祟,你入府除妖,不料竟对我情根深种。”

“我原本无意,多次婉拒你。可你太过执著,以死相逼,我实在不忍,只好纳你为妾。”

“原本我想着把你养在府中即可,可谁知你为讨我欢心,竟不惜抛去颜面深入勾栏学艺,于是你我日夜相对,终于日久生情。”

一通胡诌,把冥焱彻底听傻了。

他消化了半天,抽出手回腔,音色中略有颤意:“不、不可能啊,既然我对你如此深情,为何我此刻竟对你毫无感觉?”

容黎丝毫不慌,他双眸闪亮,红口白牙,越编越离谱:“抱歉忻言,我自知伤你太重,要不是我打算娶妻,你也不至于赌气跑出来,也不会遇见宿敌,更不会为了护我,而被打成重伤失忆。”

“我…”冥焱还未发话,容黎就抢先道,“我知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这样吧,我们一同回巫咸城的家中,到时候触景生情,你一定会恢复记忆。”

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冥焱不置可否,只好一身别扭,同容黎寻了处山洞过夜。

洞中清冷,柴火堆燃起一丝热意,橘红的火光跳动不已。

二人的影子附在洞壁上,微微颤动,好似它们主人此刻的心境。

一个伤神心颤,还未从惊天之语中回神。

一个花枝乱颤,还沉浸在扯谎的愉悦中。

容黎浑身依旧湿哒哒的,他凑到一脸灰暗的冥焱身前,十分委屈道:“你瞧我身上,方才你还说要帮我烘干衣衫,怎得就因为我不是个‘姑娘’,你就不再搭理我了?”

冥焱抬眼看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那抹赤色曼殊沙华像是触手般,一路蜿蜒进他的心腔中,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发一语,修长的手指搭在容黎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不过须臾,黏腻的衣衫变得柔软干燥。

冥焱转移了视线,继续望着火堆发愣。

见他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容黎摇着玉骨扇,掩着嘴偷笑:“忻言,在想什么呢?”

冥焱朝火堆里丢了块木头,火星四溅,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素日里,你最喜叫我相公。”容黎添油加醋道,“尤其床笫之间,你最喜欢低声喊着,相公我要…”

“粗俗不堪!”冥焱别开脸。

容黎见人吃瘪,憋笑憋的胃疼,恨不能捶地发泄出来:“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我知道你失忆,一时无法接受,你唤我容黎就好。”

“容黎我累了,就先歇息了。”

冥焱背对容黎躺下,望着洞壁上两人交叠的影子,暧昧不已,他连忙阖眼静心。

不知为何,方才他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二人颠鸾倒凤的画面,莫非容黎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画面里,满面潮红,凌乱不堪的,似乎并不是自己。

正思忖着,耳边响起容黎肆意的笑声。

“你瞧瞧,咱俩影子像不像观音坐莲?”

“闭嘴!”

第15章 第十五章

午时,清虚镇,岳阳茶馆。

茶馆里熙熙攘攘,一派市井之气。

堂内靠窗那桌,两人格外惹眼。

蓝衣男子俊美无俦,一表非凡似清风朗月,眉宇间尽显正义之气。

红衣男子头戴斗笠面纱,细腻柔软的白纱垂至纤腰,虽遮住了容貌却掩不住他的光华。

一蓝一红,相对而坐。

容黎单手托腮,无聊地吹了吹面纱,慵懒又无奈道:“大男人戴这劳什子,也未免太矫情了些。”

冥焱替他倒了杯茶,耐心劝说道:“你相貌不俗,易惹人注目,遮一遮也好。”

容黎不置可否,毕竟一路行至此地,他见到不少如狼似虎的眼神,恶心的他方才喝了足足三杯茶才止住了吐意。

也多亏老匹夫有心,竟取下轩辕剑上的玄龙玉剑穗拿去典当,得来的钱两全数用作两人的盘缠,路过集市还给他采买了这顶面纱斗笠。

容黎隔着面纱打量着冥焱,心想老匹夫失忆之后倒也显得不那么讨人厌了。

“清虚门出大事了!”

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容黎侧目看向隔壁桌,三位中年男子正围桌而论。

“你们听说了吗?昨个儿夜里清虚圣祖的祭坛被人给毁了?”

“何止这些!我还听说清虚圣祖的人棺都被掘了出来,据说那棺材盖子碎了一地,就连棺椁里的尸骨也是渣都不剩!”

“啧啧啧……扒坟挖墓,挫骨扬灰,这与清虚圣祖该是有多大的仇怨啊!”

“掘墓扒坟事小,人命关天事大!你们还不知道吧?昨晚清虚门死人了,两位长老惨遭毒手,听说二人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全身筋骨粉碎宛如两具皮水囊子,两张脸血肉模糊,面皮子竟是被那歹人给活生生的剖了下来,场面那叫一个凄惨至极。”

“假的吧!清虚门的长老们个个都是半仙之躯,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遭人虐杀?”

“呦呵~你还真别不信,清虚门最近修祭台,我侄子就在里面做木工,今早他屁滚尿流地摸回家,一头栽进被窝里哆嗦了半天,方才断续说出他亲眼看见两张面皮子就挂在受戒台的刑柱上。”

听及此,冥焱搁下茶杯,身子一偏,朝三人抱拳问道:“敢问阁下,这清虚门是何许门派?”

一人立即应声:“公子是头一次来我们清虚镇吧?”

冥焱颔首笑道:“是的,我和朋友初来贵地,多有不懂。”

“那怪不得了。这清虚门乃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修仙名门,主修无情之道,道门就在无情山上,建派至今得道成仙者甚多。尤其是那清虚圣祖,升天做了尊贵的帝君神尊。”

容黎来了兴致:“喔?是天上的哪位帝君呀?”

“那我们可就不清楚了…”

茶足饭饱,容黎二人继续赶路。

午后烈日炎炎,青石板路上热烘烘的,容黎眼皮沉沉,一副恹恹欲睡的萎靡模样。

他无聊的打量着冥焱,见人身材颀长挺拔,举手投足流露出仙人的矜贵,一阵疑影冒上心头。

这人,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老匹夫一肚子坏水,万一是在逗弄自己,那自己岂不成了猴狲,净被他耍着玩儿了。

容黎突然蹲下,扯着嗓子大喊:“我走不动了!”

冥焱回身看他,一脸不解道:“可我们才刚走了半个时辰,你…”身体也太不济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怕伤了容黎的自尊心。

容黎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道:“我困了想睡觉,你背我吧。”

他倒不是真想让冥焱背他,而只是想要再试探这厮。

毕竟高高在上的九天战神,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又怎肯轻易屈尊,弯腰做他人背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正低头思忖着,一道阴影却忽然将他遮住,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感觉有些恍惚。

冥焱就站在他面前,脸上表情有些许无奈,嗓音里却透着一丝丝宠溺:“真有那么困吗?”

“呃…真的困。”

“那好吧。”冥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蹲在他面前,“上来吧。”

容黎:“……”

顿了三秒,容黎捋了捋袖子,毫不客气的爬上了他挺直的脊背。

“坐稳了。”冥焱背手托住他的大腿,慢慢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容黎暗暗偷笑。

他真想让九重天的神仙们都来瞧瞧,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无上尊神,此刻也不过只是他魔君容黎的□□坐骑。

只是不得不提,这坐骑的体感还不错。

冥焱的背结实宽阔,雄健有力,哪怕背了个大男人,步伐也依旧轻松平稳。

容黎安静的趴在他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子,胸前传来隔了几层衣料的属于他的体温。

这让他回想起万魔窟时,师父偶尔也会背他回家。

暖暖和和,轻微颠簸,使得本就昏昏欲睡的容黎更加困盹。

桥下河岸阴凉处,三五孩童正在嬉闹,嘴里还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清虚镇里清虚门,无情谷中无情人。多情反被无情误,唯留伊人伤心魂……”

容黎忍不住嘟囔道:“无情道,断情绝爱,确实伤人。”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此无情非彼无情,并非指断情绝爱。修习无情道,至臻境界为天公地道,不因一己私欲而偏亲袒私。”

容黎嗤笑道:“既无私欲,又何来的有情有爱?更何况,自古以来修习无情道杀妻证道者众多。敢问帝君,杀妻证道又何尝不是一种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