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忙着看苏泠烟,没注意到朝这边走来的两个身影只剩下一个。
陈迈大大咧咧地一步迈过阶梯跨入亭子,忽地又跳起来去挨檐枋,见自己的手碰到,心满意足地往亭子里边走。
陈先生微哂:“没规没矩的, 还不拜见何太守, 见过你竹隐姐姐。”
陈迈闻言撇了撇嘴,给何亮作了个揖,说道:“见过何太守。”
又给薛竹隐作个揖,乖乖说道:“见过竹隐姐。”
薛竹隐点了点头,陈迈与他哥哥长得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陈迈身上青葱的少年气很浓,他与三年前相比似乎黑了许多。
她寒暄道:“我没记错的话,小迈今年是……二十?可考科举了?”
不等陈迈回答, 陈如寄苦笑道:“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读书, 来岭南之后天天往人家做烟花爆竹的作坊里跑,索性去当了学徒。”
薛竹隐微讶, 她比陈迈要年长三岁, 与陈迈交集不多,只知道陈迈不大爱读书, 但他可是陈先生的孩子,再不爱读书能差到哪去?
没想到直接去当了烟花作坊的学徒。
陈迈梗着脖子回答:“做烟花爆竹怎么啦?顾大哥还说我做的爆竹改进改进可以当火药用。”
苏泠烟怕他和陈先生又吵起来,拉一拉陈迈的袖子,问道:“顾大哥去哪啦?”
陈迈答道:“顾大哥说他身上脏,要去换身衣裳。”
他指着亭子外远远走来的一个人影:“喏,那不就是,还换了过年时做的那身衣裳!”
薛竹隐的目光随众人一起望向亭子外,她看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一个身量颀长,穿着一身竹叶青的身影,那应该就是陈先生在岭南收的学生。
陈先生呵呵笑起来:“过年时含香说要给他做身衣裳,这孩子死活不要,说平日里也穿不了这么好的衣裳,别浪费钱。今日有生客一来,修远这孩子倒拘谨地把过年的新衣穿上了。”
“含香”是师母的闺名,薛竹隐本来在随众人一起发笑,不明白泠烟何以突然俏皮地冲自己眨眨眼。
陡然听到“修远”二字,她的心上像被雷劈了一记似的,猛地如梦初醒,灵台清明。
顾大哥……修远这孩子……
那人影越走越近,在薛竹隐的视野里越发清晰起来,她甚至能看清那人高高束起的马尾,那人锋利的轮廓,那人的瘦劲窄腰……
太阳穴突突地跳,头脑愈发沉重,水上云风浩渺,吹散夏日暑热,不妨碍薛竹隐觉得自己的暑热之症又加重了。
就是说,趁顾修远还没有认出她之前,以暑热的借口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吗?
她初来乍到,还不习惯岭南的湿热,此刻中暑,简直水到渠成,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