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很少与他谈论自己的谋划盘算,也不期待他会对这件事给出自己的答案,她刚刚只是因为顾修远问了,所以突然很想与他分享。
“既然想做,那就去做。”黑暗中,顾修远的声音清晰可闻。
“如果我做了这件事情,惹怒皇上,我已经被贬到修史院了,若是再贬,薛家朝中无人,我……顾府只有你一个,你自由自在,没有人把寄托放在你的身上,你不会懂。”
薛竹隐犹豫半分,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剖给他看。
顾修远沉默半晌,才说:“那不见得。”
不知道是回答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他又开口:“我其实非常羡慕你。”
“我这样失败,所求之事一一落空;又这样不自由,连京城都没有出过,有什么可羡慕的?”
“羡慕你不费力气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羡慕你一直有人悉心教导,羡慕你一直能够坚持自己的心意。”
“顾指挥使年少时斗鸡走狗,流连风月,后来投身军营,建功立业,难道不是快意人生?”薛竹隐揶揄他,“我倒是羡慕你的自由,你刚刚这么说,好像你被迫做过什么事情似的。”
顾修远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会支持我去做这件事呢?我们现在是夫妻,如果我惹怒皇上,你可能也没有好果子吃。”薛竹隐忽然问他。
“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振一世之沉溺,起一世之膏肓,这才是薛竹隐该做的。”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文采?”薛竹隐调侃他。
不过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她猛地想起,那是她承乾四年参加制举写的策论里的话。
谁年少的时候不是想着致君尧舜,留名青史?十八岁的薛竹隐意气风发,受老师的影响,在策论里洋洋洒洒写下这段宏愿。
也是因为这一篇《论谏诤》,皇帝对她赞赏不已,赐她侍御史一职。
如今时过境迁,她还是那个直言的薛竹隐,皇帝对她的态度却大变,真是唏嘘。
可皇上变了,她薛竹隐就要跟着变吗?
激浊扬清,议论风发,纠察时弊,道济天下,这是她年少时曾许下的志向。
心之所趋,如水赴壑,不可禁遏。
纵然她身单力薄,也要以一己之力去纠正时弊,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