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 不论处境有多艰难,不论被打压到如何抬不起头来的地步, 他也始终执拗地君臣相称, 从不曾逾矩一步。
这有时让楚既明恼怒, 有时又让他觉得好笑:这无非是最无力而幼稚的抵抗,在以一种故作轻松实则在意的姿态试图告诉他:我也不在意你。
但太过刻意,太过执拗, 便反落下乘,反倒显出在意。
但他同样也没法装作完全没有被这种微弱的抵抗刺到,那一声声生疏的称呼都在刺痛他,尤其是在这个孩子显露出他惊才绝艳的优秀之后。
每次奏对, 每当他稍微有些心软、有些欣赏或有些正面的感情涌现时,楚矜言便偏偏要以这样不讨喜的方式,提醒他当年发生的一切。
提醒他是如何被最爱的女人背叛, 如何遭受了耻辱的蒙蔽。
也提醒他,这个在所有儿子中明明是最优秀的年轻人,偏偏就不是他的血脉。
而这一次, 楚矜言终于认了输、低了头, 在他面前把那份执拗而幼稚的骄傲打破了。
却是为了给他那个不要脸的母妃求情。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朕……何时要对你母亲如何了?”
过了良久, 楚既明才缓缓开口,却偏着头, 没有再与楚矜言对视。
楚矜言轻轻拉扯了一下嘴角。
“您……如果愿意放她一马,臣感激不尽。”
他那样激动和脆弱的表现好像只呈现了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景元帝记忆里最熟悉的模样。
皇帝莫名意识到,这个孩子一直以来都很擅长忍耐。
不论是对于疼痛的忍耐,对于愤怒的忍耐,还是从前,对于楚知行的挑衅、陷害的忍耐。
他作为最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又怎么可能真的从来没看出大儿子的小心思呢?
楚矜言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城府深沉的,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可现在突然看到他难得激动的样子,才突然发觉,“忍耐”——从来都是最无奈时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就像现在,在失控过一瞬间之后,他又开始“忍耐”了。
甚至看不出来他还正被毒药折磨着。
“你身体不好,便卸了任,多在府中养着,也好陪陪你母亲——我见太医诊治的脉案,近来似是愈发不好,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楚矜言心中一凉,垂下眼睛:“是。”
这个他叫做父亲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出乎他的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