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鹤大惊,他从不知道原来这八年里,他的眼尾竟红得如此醉人。

可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季允骂他荐他就俯身给人添脚,说一盆苟粮就能买他,骂他脏他就讲曾经在临川侯府后院里给人寒舍,骂他浪他就圈住对方脖颈,说喜欢季允喜欢得要疯了,只想让他一人差到昏过去。

他恨死季允了,也恨死自己了,哭肿了双眼满脸泪痕,却无法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失去了自我,程放鹤就不再是临川侯,而是牛马猪羊,是破木箱和烟灰盒,是一个器具或者其它什么供人使用的东西,他是对象,是目的,唯独不是人。

在漫天的腐臭木屑味中,在不辨昏昼的失控中,程放鹤濒临崩溃,终于败下阵来。于一声绝望的呜咽之后,他大口喘着气说:“……放我走吧。”

现在离开,这段屈辱的记忆也不会消失,而是在他心间烙上一个疤,一直伴随他到死。

可那总好过永生永世困在这里,成为这破烂仓库里毫不起眼的一件破烂。

果然,此话一出,季允立刻停下了。

季允取来一份早已写好的契书,头昏脑胀的程放鹤草草看过一眼,只有短短几行,内容是答应在季允的护送下前往焦山,没什么特别的霸王条款。

待他读完,季允解开他右手的锁链,给他一支笔,看着他在落款处签名。

之后季允拿起纸张,程放鹤才忽然发现,那其实是一摞纸,共有三张,每张都很薄,所以他的名字洇到了最后一张上。